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43)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他勉qiáng微笑道,“你应该感到高兴,你早就希望这样了。”

  波尔以关切的神情看了看他:“可为何现在闹崩?谁也不会因为对一件政治上的麻烦事观点不一致就和一位有十五年友情的朋友闹翻。”

  “可这已经发生了。实际上,这件不愉快的事事关重大。”

  波尔的面孔沉了下来:“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我向你发誓是实话。”

  “你早就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她说,“我想我已经猜出了到底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跟你谈谈,你必须重新信赖我。”

  “你完全得到我的信赖。我们还是明天再谈吧。”他说,“我现在没有空。”

  波尔没有动。“那天晚上我跟若赛特解释时惹你不高兴了,请原谅,”她说。

  “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我当时心情不好……”

  “你千万别这样!”她朝他抬起一张谦恭得微微颤抖的面孔:“自彩排那天夜里和继后的日子后,我明白了许多事情。在你和其他人以及你和我之间并没有共同的衡量标准。我一直希望你成为我梦想的人而不是成为你现在这个样子,这实际上是我把自己看得比你重,是自以为是。可现在已经不了。惟有你重要,我已经微不足道。我甘愿微不足道,甘心接受你的一切。”

  “听着,你别动情了。”他为难地说,“我跟你说我们明天再谈。”

  “你不相信我是诚心诚意的?”波尔说,“这是我的过错,我太自傲了,这是因为克己的道路并不好走。可我现在向你发誓: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为我自己提出任何要求,以你的存在为重,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

  “我的上帝!”亨利心里想,“但愿她在勒诺瓦到来之前离去!”他高声道:“我相信您。可我眼下只要求你耐心等到明天,现在让我工作。”

  “你别讥笑我!”波尔口气激烈地说,但很快她脸色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再向你重复一次,我完全属于你。我怎样才能让你相信呢?你愿意我割下一只耳朵吧?”

  “我要耳朵有什么用?”亨利尽量开玩笑地说。

  “这可以作为一种表示。”泪水涌上波尔的眼睛,“你怀疑我的爱,我实在忍受不了。”

  门微微一开:“勒诺瓦先生来了,我让他进来吗?”

  “请他等五分钟。”亨利对波尔微微一笑:“我并不怀疑你对我的爱,可你看见了吧,我有约会,你得走了。”

  “你总不至于把勒诺瓦看得比我重吧!”波尔说,“他对你算什么?可我爱你。”此时她哭泣着,泪水刷刷直流:“如果说我经常去看别人,而且还试图写点什么,这完全是因为对你的爱。”

  “我十分清楚。”

  “也许有人跟你说过我变得很虚荣,我只关心自己的事情,跟你说这种话的人太不应该了。我明天一定当着你的面把我所有的手稿都扔到火里烧掉。”

  “那就蠢了。”

  “我一定要烧。”她说道,接着大声嚷叫道:“我一回去就烧。”

  “不要烧,我求求你,这无济于事。”

  波尔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你是想说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你相信我的爱?”

  “可我相信。”他说,“我深信不疑。”

  “啊!我让你讨厌了。”她哭泣着说,“怎么办呢?可无论如何也得让这些误会消除!”

  “没有任何误会。”

  “可我还让你讨厌,你再也不愿见到我。”她绝望地说。

  “是的,”他冲动地想,“我再也不愿意。”可他大声地说道:“不,我当然愿意。”

  “你最终准会恨我,你这样也是有道理的。真想不到我会跟你吵!”

  “你没跟我吵。”

  “你完全明白是吵了。”她嚎啕大哭道。

  “安静下来,波尔,”他以最甜蜜的声音劝道。他真恨不得揍她一顿,可他却用手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静一下。”

  他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几分钟后,她终于决定抬起了头,“行,我走。”她说道,接着惴惴不安地看了看他:“你明天来吃中饭,答应了?”

  “我发誓。”

  “从今再也不见她一面,这是惟一的解决办法了。”等她关门离去后,亨利暗自在想:“可要是再也不见她的面,怎么让她接受钱呢?一个认真的女人是决不会接受一个男人救助的,除非当面来见她。我一定设法解决。可我再也不愿见到她。”他下定了决心。

  “请原谅我让您久等了。”他对勒诺瓦说。

  勒诺瓦轻轻一挥手:“这没关系。”他咳嗽了一声,脸上已经红红的了,他无疑早就准备好了这场谴责的每个字,可亨利就站在面前,他的话全给打乱了。“您一定猜得到我这次来访的目的。”

  “是的,您和迪布勒伊是一致的,我的态度引起了您的愤慨。我已经陈述了我的理由,我为没有说服您而感到遗憾。”

  “您说您不愿意对您的读者隐瞒事实真相。可这是什么事实真相?”勒诺瓦说道。他重又找到了他这场责问的关键词之一,于是下面的词语就很容易一个个接上了。模糊的事实真相,片面的事实真相,对这一套陈词滥调亨利再也熟悉不过了。等勒诺瓦终于放弃了这些泛泛之谈,亨利猛地惊醒,只听他说道:“苏联的警察管制发挥的作用与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制裁的作用并无差别,如果这一作用发挥得更加具体化,我看只有好处。一个工人不会受到辞退,负责gān部也不会受到破产威胁的制度必定会创造新的惩戒形式。”

  “可不一定非得采用这种形式。”亨利说,“您不会把失业工人的状况和集中营劳工的状况进行比较吧。”

  “他们的基本生活至少是有保障的。我坚信他们的命运不像有关的宣传所说的那么悲惨。何况人们忘记了这一点,那就是一个苏联人的心理与我们的并不相同:比如苏联人认为根据生产需要被调动工作就很自然。”

  “不管其心理如何,遭受剥削,仅吃饱肚子,被剥夺一切权利,投进监牢,服沉重的劳役,被活活冻死、病死、累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自然的事情。”亨利说道,同时心里暗暗在想:“这政治可真神啊!”勒诺瓦很可能受不了看着一只苍蝇活活受罪,可却心安理得地容忍集中营的恐怖行径。

  “谁也不愿为作恶而作恶。”勒诺瓦说,“苏联政权也不会。他们之所以采取这些措施,那是因为有必要。”勒诺瓦脸越来越红。“您怎么敢谴责一个根本不了解其需要和困难的国家的制度呢?这是不可容忍的轻率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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