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效果好吗?”
替身说:
“好!这下你听我的,你只拿着这柄钐刀头朝牛一步步走过去就行,接下来的事我全替你包了!”
女人们先见牛被铁链所拴,又见替身换了剑,而拿大钐刀头,鼓起掌来……
男人们见女人们的兴趣变得高涨了,便一个个很自觉地,将他们所占据的甲等位置让给女人们……
翟村的女人们的确是爱孩子的。这种时候她们尤其忘不了对自己的孩子充分体现出可敬的母爱。于是她们将自己的孩子纷纷召唤到或者扯拽到男人们礼让的甲等位置,并安稳住孩子们,要孩子们注意地看,惟恐孩子们错过了什么jīng彩的瞬间……
为了使人的表演和牛的本能神态bī真情绪饱满,此一番拍摄之前配以音响和彩光效果,渲染紧张玄悬之气氛。钢纸抖动以造雷鸣,手电筒乱晃以替闪电,湿柴闷火搞出云烟。薄膜遮灯,惨白光照变为森蓝异红,人喉尖叫辅足氛围怪诞。刹那间仿佛天折地裂,眨眼时真格的云烟沸涌!
正是——NF7CENF7C8NF7CDNF7CB疯狂夜,悍男倩女屠牛时……
那头现实牯牛戏中配角,分明的恐惧了。左冲右突,哞哞长叫,但因铁链锁牢,却是哪里逃得开去?
手掣钐刀的替身,飒慡侠姿,方显英雄本色。欺近牛身,但见钐刀在牛颈下以美妙的姿势划了道弧,于是一腔牛血喷she!
替身闪过一旁,倩女接踵而上。把过血刃屠器,作金jī独立仙鹤展翅亮相之状……
那牛惨痛,猛扬颈哀吼,用力剧骤,自行使刀口更加撕裂,一颗英俊牛头就欲抬而抬不起来了……
“摄像gān什么吃的?!”
“别停机!!”
“推近牛头!特写!推近牛眼!大特写!推近刀口!三十秒拍足!……”
倩女已退至安全地带,瞪着jīng彩挣命之牛,一次次举臂劈掌,发出果断而权威的指示……
奇静。
只有摄像机哗哗作响……
终于,那头牯牛一腔子牛血喷光she完,力竭气绝,一颗牛头也快甩掉了,耷拉在前胯。四腿僵立片刻,身躯扑通而倒,似倒了一堵墙……
奇静。
奇静延续数秒,一片欢呼乍起:
“见血啦!见血啦!……”
“好!再来一头!……”
“不要看替身的!要看倩女的!”
男人也欢呼。女人也欢呼。
有人鼓动孩子们喊成一片:
“倩女!来一头!……”
“倩女!来一头!……”
“倩女!来一头!……” 翟文勉又一次钻入绳圈内,双手紧紧握住倩女导演大姐的一只手,虔诚之至祝贺道:“替身手段高qiáng,牛死得惊心动魄,血喷得猩红漫空……”他还想恭维她几句,一时乏词,嗫嗫语塞,只得连赞:“无与伦比,无与伦比,无与伦比……”
经他无意提示,她立刻想到替身,撇下他,执替身手,将替身导至场地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吻替身脑门儿,接着与替身共同向翟村的男人女人深深鞠躬,并说:“感谢翟村人民感谢翟村的牛!感谢大家的鼓励,感谢,感谢!明天我们将再露几手!明天我们一定要更不辜负翟村人民的热情!……”
掌声……
热烈的掌声……
翟村的男人和女人们,真是满足极了满意极了!半年了,半年没有这么有看头的热闹了……
掌声中,翟文勉内心醋醋的,因为倩女导演大姐吻了替身,却没有太理睬他的恭维……
有一个人始终不鼓掌,也不喝彩。在这最应表示热忱的时刻,竟悄悄地独自离去了……
是婉儿。
婉儿内心里充满了妒忌。
哼!又不是她亲手结果的,而是替身。算什么了不得的能耐!没见过什么真正大场面的些个翟村人!
这翟村的傲女第一次如此qiáng烈地感到自己的存在被公然忽略。
她失落了。
匆匆地悻悻地走着走着,她突然站住了。站住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了才站住。站住才抬头,抬头才看见……
她看见的是一列黑影,排开在道旁。每个黑影都一动也不动,望着热闹场地那边儿。它们离她那么近,以至于她似乎感觉到了它们的一股股鼻息,一股股深促的鼻息。仿佛一条条看不见的无形的手臂,在深夜清慡的空气中抓挠着什么,逮捉着什么……
是翟村的牛。
一列黑影的排首,正是那头庞大的老白牛。
她骇然了……
她后退了……
她壮起胆子轻蔑地说:“活该!你们这些畜生!你们真以为你们一向都是翟村人心中的宠畜吗?你们就等着翟村人一头头的把你们牵给人家,让人家一头头的把你们全宰杀光了吧!……”
它们好像全听懂了她的话。因为它们的头,都缓缓转向了她。
它们分明都在瞪她。
她更加骇然了……
她急转身绕道而行。不由得越走越快。她觉得有东西紧跟着她走。她觉得有东西已经触着了她衣服,再加快脚步也无法摆脱的触犯透过衣服,使她的背肤感到了。一阵寒战从她的心底升起,迅然遍布背肤乃至全身。那种带有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触犯,如同一把刀的刀尖,在她的后背,在她的衣服上轻轻比划着,一旦判定心脏的部位,就会“一刀子”捅进她的肉体,而却不愿损坏她的衣服……
“谁?……”
她猛站住,倏地一转身——象牙也似的一矛巨角,正对着她的心口窝……
那头庞大的老白牛!
她以前从未感到它的角是那么可怕的杀人利器,也从未注意到它的角端是那么尖那么锐。尖得锐得可以锯下来当成纳鞋底儿的好使锥子!
幸亏它也同时站住了。
“妈呀!……”
她尖叫一声,扭身便跑……
热闹的场地那儿仍然很热闹,除了一个男孩儿,没有谁听到她那一声尖叫。
男孩儿问身旁的一个女孩:“我听到有人尖叫,你听到了吗?”
女孩儿应付地摇摇头。那模样不但表示没听到,还表示一层反问的意思——这么热闹的时候你还能游走神思儿听到有人尖叫吗?
女孩儿抬头见母亲在笑,急忙也笑——翟村的些个男人们,将两颗牛头插在木棍上,分两队,耍龙般耍得起劲儿……
一种热闹接替另一种热闹的过程,乃是人的游戏心理跨向亢奋的阶梯。
此后,或清晨,或中午,或huáng昏,或深夜,或村头,或村尾,或林中,或河旁,或山墙前,或粮囤后,翟村的一处处地方,变成了屠牛的屠场。刀光血气,衬以日月星云。倩女哀牛,牵动风雨雷电。屠之手段,变化多端,险象环生,悬想跌宕。或以重锤击脑,或以长钎穿肛,或以薄刃剖肚,或以利斧劈胸,或先折其角而后断其蹄,或先剔其目而后削其耳……直怖得憨牛犹如怯鼠,直屠得jī逃狗蹿鹅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