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倒在手心一粒红色药粒,将手捂在我嘴上。
药粒人我口中,我的舌感到了一丝甜。嘴被严捂着,想吐不能。我绝望的叫喊只不过成为闷窒的哈呀之声。
有人用一块胶布取代了他的手。我的嘴被封上了。
药粒在我口中溶化着,淡淡的甜变成了微微的苦,苦而又涩。
倏忽的,我体验到一种从万米高空往下坠落的感觉。肉体并无痛苦,意识却充满悸惧。
坠落感过后,我已变小了,我看不到自己究竟变得多么小了。但是我看到几秒钟前脚下的矮草如原始森林,一头巨大的狰狞可怕的怪shòu迎我而来。我依稀看出那是一只蚂蚁……
蚂蚁扑住我,拖我走。我挣扎,但是却无力战胜它……
一股天外神力将我和蚂蚁分开了。我被什么亮晶晶的器械夹住腰部从“原始森林”中擎举起来。我想那是镊子。接着我被塞入到什么东西里。我想那是一个小盒子。再接着一片漆黑……
漫长的一年以后(实际上是七八个小时),我重见光明。那非是阳光,但其耀亮的程度远远qiáng过阳光。我猜那是聚光灯的光。
我被从小盒子里倒出在一片广阔的红色大地上。红色大地绵软无比。我猜那大约是红毡。我举目四望,但见周围是一张张鬼脸。我想起了教授的话,明白已经到了那一天的晚上,史密斯小姐举行的化妆舞会已经开始。戴假面的人,当然皆是本市被保留下来的幸运者高贵者。我本也是他们中的一位,本也应活五百多岁。本也应从此过神仙般的日子。可这种资格已成痴心妄想,仅仅因为史密斯小姐不再有可利用我之处了。也许还因为她一直怀疑我对她不够忠诚,以及我在直升飞机上说的话……
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我为什么偏偏不以“来死”、教授为榜样呢?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对于渺小的我,周围戴着假面的男女如一幢幢大厦一般!无论我将头仰起到何种程度,也只不过能看到离我最近的男女的局部。男人按在红毯上的手如同火山岩浆冷却而成的流脉状山体。手指上的汗毛像杂乱的灌木丛。女人的腰胸如同一面面绝壁。高耸的rǔ房像绝壁上突出着的半圆巨石……
“先生们,女士们,瞧这一位往日的风云人物,请用放大镜瞧他的表情。多么悲伤的表情哦!真让人怜悯啊!……”
我听出是史密斯小姐的声音。一面翠绿的“绝壁”向我倾倒。翠绿下半圆巨石颤dàng着,仿佛会化掉直泻而下将我淹没……
“哈姆莱特式的表情,多可爱的小人儿呀!”
是陌生女人的声音。又一面荷色的“绝壁”向我倾倒,同时,有一根长长的亮闪闪的金属棍拨玩我的羞处。那显然是一只手中的一枚细签子。
我急用一只手捂住羞处。
“瞧他还不好意思呢,先生们,帮帮忙儿!”
于是又有两枚签子伸向我,一左一右压住我双臂……
我踢蹬两腿。
两腿也被签子压住了。
笑声……
男人的笑声如滚雷,女人的笑声如飓风……
“先生们,女士们,为诸位的快乐gān杯!”
教授的声音。
“教授,我代表诸位向您表示感谢!是您天才的发明,既使我们拥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延寿之丸,还使我们能玩到这种小人儿!……”
“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相当简单。只需在原药中再加入不同的成分,便会获得种种不同的出乎意料的科研成果。以后,我会向诸位提供各种肤色的小人儿,和各种美妙滋味的生命丸。这是我的义务……”
“于杯!gān杯!”
“祝教授返老还童!”
“还祝您长命一千岁!”
片刻,有什么东西被抛落于我身旁。我定睛看时是教授。他也变得和我一样小了。
“老家伙,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万没料到我会在你的杯中也滴了药吧?史密斯小姐早已讨厌你的居功自傲夸夸其谈了!”
是“来死”的声音。
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笑声……
“雷”过“风”停,我又听到了史密斯小姐的话:“尊敬的教授,现在您有何感想?”
我扑向教授,骑在他身上,狠狠揍他,咬他,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他哀号不止。
又是一阵“雷”,又是一阵“风”
“雷”声“风”声之中,史密斯小姐笑得最开心响亮……
我将教授打得半死才住手。
“莱斯,现在,你再也不必嫉妒他了吧?”
“是的,亲爱的史密斯小姐。”
“那么,唯一对我无比忠诚又唯一不使我讨厌的先生,让我们二人也彼此gān一杯!”
“亲爱的史密斯小姐,您对我的信任一直使我深为感动。我将永远忠于您,永远崇拜您,永远服从您,永远爱您……”
“你的话也同样令我感动,请!”
“请……”
突然,又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是“来死”。
“雷”又炸,“风”又起……
一幢幢“大厦”摇晃着——是男人和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不待“来死”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回事儿,教授已扑向了他,如一头老狮子扑向一头qiáng壮的野牛,他们立刻撕打作一团……
尽管我也恨“来死”,但却没情绪也没力气向他报复了。我爬开去,冷漠地观望着……
“诸位,快制止,快制止,别让我的心腹小人儿受到伤害呀!……”
于是几根签子同时伸下来,将“来死”和教授拨开。“来死”已被教授咬得浑身血肉模糊。教授是那么的狂怒,仍一次次向“来死”扑过去。直至被一根签子压住,才气喘吁吁地老实了。
“哟,我的小心肝儿,你怎么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呢?别哭,亲爱的别哭,在放大镜下,你看去是更性感了。我也亲自在你的杯里滴了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也讨厌你了。只不过是因为,我不能长久地喜欢某一个男人。我想换换口味儿……”
仿佛自天空探下来的签子,轻轻拨弄着“来死”那比例匀称的小小luǒ体,拨弄得他翻过来翻过去的……
突然,那根签子倒下来,砸在“来死”腿上。我听到了一种骨头折断的声响,听到了“来死”的一阵哀号……
我不解地向四周望去——戴假面的巨大的男人和女人全都不见了。红毡上同时多了一个渺小的人儿。一个赤身luǒ体的漂亮的女人。是史密斯小姐。
她仰脸望着天空,一副懵懂的模样儿。仿佛她是一开门,直接从天堂的家里失足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