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了你!”
教授用一股不可思义的蛮劲从身上掀去了镇压之物,凶恶地向她扑去。她向我躲过来,可怜兮兮地乞求:“保护我吧,保护我吧!”
我一脚将她踢开。
“来死”也挣出了腿。他拖着断腿向她爬,一边狞笑着说:“亲爱的,这有多么公平,这有多么公平。我不会让他吃了你的。我要亲自吃了你!要先用手挖出你的双眼吃!”
他们一人拽住她一条luǒ腿。他们都血红着眼,野shòu般大张着他们的嘴,毗出着牙齿……
此刻狂风大作,万雷轰鸣,闪电裂空。骤地,下起bào雨来。bào雨夹着冰雹,飞瀑一般没在红毡上……
我和他们都被狂洪巨澜也似的大水冲下,落在汪洋一片的地面上。斯时地面如海面。一米多高的落差对于我仿佛千万米。对于他们肯定也是那样。幸而我水性尚好,挤命游向一片叶子,爬上去权作我的诺亚方舟……
黑漆漆的夜空裂开一道闪电,闪电的光亮照耀出一男一女两副面孔。他们从夜空向我轻蔑冷笑……
我虽被呛得昏头昏脑但仍保持着较清醒的意识,认出正是那两个外星人的面孔。
我高叫:“饶恕我!我要为我说过的一切谎话而忏悔!”
显然,他们听不到我的叫声。
“啊啦吧啦哇啦嗡……哇哩哇哩哼,哇哩哇哩呜呢哼,呜呢哇哩哼,呜呢哇哩吧啦哼!”
他们口念某种咒语,于是一阵阵的倒海翻江波涛奔涌……
看来他们并不想饶恕,专执一念毁灭地球。
我的诺亚方舟突然开始往下沉——从叶下钻出怪物的狰狞可怕的头。原来是一条手指般粗手指般长的“贴书皮。”就是俗称“洋拉子”那一种多毛的食叶肉虫。它约大于我几十倍。转眼它的一半躯体已经爬到叶子上面来了。它分明要独自占有这救命的诺亚方舟。我对它的企图心惊胆战而又束手无策。它的怪眼死盯着我朝我爬过来。我缩到了叶子的边缘再也无处可躲。它一口叼住我,将我拖至叶子中间。接着用它那多毛的肉身盘住我,如同巨蟒盘住小动物……
分明的,它打算细细地消受了我。
我魂飞魄散地大叫:“周萍救我!……”
蓦地黑夜消散,眼前骤亮——我发现我躺在自家chuáng上。
妻问:“做恶梦了吧?”
我惊魂甫定,惴惴反问:“我怎么会在家里?”
妻说:“深更半夜的,你不想在家里,想在何处?”
又问:“老实jiāo待,周萍是谁?”
我想了良久,回答是我小学的一名女同学。
“吓,小学的一名女同学,至今还记在心里,梦中还喊她救你!哎,你怎么不喊我的名字?”
我无言窘对……
第二天上午,老苗来到了我家。
他心神恍惚,眼皮浮肿。似有机密的话要对我说,又似因我妻的在场不便说。
妻很明智,看出了这一点,借由退去。
“哎,我夜里做了一场恶梦,梦见我长了一条鳄鱼尾巴!……”
于是急切地讲。所讲与我梦中的经历大体符合。
我承认我也做了同样的恶梦。
“你也长出了尾巴?”
“对”
“什么尾巴?”
“耗子尾巴。”
“也因为说假话?”
“对”
“可,可咱们不说假话怎么活呀?一套假话还不够呢!起码得预备三套假话吧?靠三套以上的假话,运用得好,不是才能勉qiáng活出个人样儿来么?”
我说:“是啊是啊!”
又说:“别自己吓自己。不过就是恶梦么。什么事情都有个习惯的过程。假话也是这样。渐渐习惯了就好了。”
“你已经习惯了?”
“你呢?”
“我本来是习惯了的。可那恶梦搅得我心里不安……”
“何必。没什么可不安的。在咱们中国,若人人都说真话,想想看,那情形将会多么糟糕?肯定不比我们的梦境qiáng到哪儿去。”
“那倒也是。那倒也是。正因为经常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要求自己懂事儿。这也应该算是一种觉悟是不?”
“是的。你这么认为,就相当懂事儿。”
老苗终于释然地笑了。
他以表扬的口吻说:“你这几年也懂事多了。”
我也笑了。
我说:“我的觉悟也在不断提高么。”
我们一时无话。
妻走入客厅,开了电视机,提醒道:“今天有重要新闻。”
新闻天天总是有的。这一天不算特别重要,更不算“新”——无非某省某市,几十名大小官员因腐败而丢官服法。
另一条是日本银行倒闭,日元贬值,股市狂跌……
最后一条是东南亚经济危机。
老苗自言自语:“教训,教训,尾巴经济的后果啊!”
于是我一只手条件反she地摸向自己臀部。
他见我那样,自己也那样……
(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