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连连点头道,对对,能有这个数儿!
我说,那么他们,便是我们的义尾产品的消费对象!长出了不体面的、丑陋的、笨重的、影响自身形象和气质的,或是仅仅是自己讨厌的,不喜欢的尾巴的人,就更其多了!也都是我们的消费对象!我们的“斯纳维义尾厂”,就是为他们几种人而设计尾巴,而生产尾巴,而服务的!他们将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将为一切不长尾巴的人免费安装义尾!决心换一条尾巴的人,只要拿来截尾手术的单据,我们都为他们报销!但前提是,必须选择一条我们生产的义尾!这也是一种吸引消费者的营销策略嘛!羊毛出在羊身上嘛!抬高几层义尾的价格就是了么!我说小冉啊,你这位即将上任的厂长兼总经理,现在就考虑考虑,你有些什么招数打响我们“斯纳维义尾厂”的知名度呢?你又靠什么招数长期占领市场呢?……
小冉苦思冥想了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只说太突然了。突然得头脑之中一片空白。她窘得红了脸。
我让老苗替她考虑考虑。老苗吱吱唔唔地,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也窘得红了脸。
我笑了。说这就把你们难住了?说那么你们现在听我的——首先,小冉你要亲自到电视台去做一次广告宣传,现身说法,大谈特谈没有尾巴给你造成的苦恼。给你的爱情、婚姻和事业造成的严重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广告词可以是这样的——“斯纳维最理解您的苦衷,义尾助你重塑一个美好的自我!”——当然你们能想出比我的还文明还上口还印象深刻的广告词更好!
老苗试探地问我,可不可以搞一次大规律的广告词征集活动?奖金定得高一些?
我一拍他的肩说可以!当然可以。你出了个好主意呀!
于是他表情得意起来。
小冉也低声献策,问可不可以在电视台搞一次辩论赛,辩论为安装一条义尾花一大笔钱值得不值得?
我鼓励地说,这个主意就更好了!但是一定要保证辩论的结果是附合我们意图的。也就是说要保证坚持为安装一条义尾无论花多少钱都值得,哪怕倾家dàng产也在所不惜的一方获胜!否则不是事与愿违了么?用钱去暗中招幕日惹悬河,最善于qiáng词夺理,没理揽三分的人嘛!说市里不是有几名在全国大学生辩论赛中表现出色的大学生么?暗中将他们统统都收买了么!大学生们都是些出名心切的年轻人,不必重金就可以收买过来的!说还要收买评委们。但却不必统统收买了。那就没有歧议了,就会使明眼人看穿了。收买半数以上,能确保最后的获胜结果就行了。这年头,凡当评委的,往往是有大名气但没有真能耐,或虽有过真能耐但在名利场上和市场经济大cháo的冲击之下丧失了竞争力的人。他们又最是些不甘寂寞的人。他们也是不必重金就很容易收买的!
老苗、小冉、以及她的母亲,都被我的话鼓动得眉飞色舞,坐不大住了。
我接着说,还有一条,也是极为重要的生产原则,关系到我们共同的事业的生死存亡!
他们顿时的,就都严肃起来。
我说我们生产的义尾,要成系列化。要具有想象力和创造性。也就是说,要设计出动物学上根本不曾出现过的尾巴。比如虎尾或豹尾,如果一个人长两条三条会是什么样?可不可以像五六十年代的大姑娘编辨子似的编在一起?秃尾巴梢可不可以有所改进?而我们的季度生产量,也应比市场总需求量少百分之十到十五左右。千万不能达到饱和。不能生产过剩,造成积压、库存或削价处理!要使市场总需求量始终被我们控制着。控制在一种供不应求半饥半渴的最佳状态!最后一点,我们的尾巴系列产品,要在多样化和美观二字上下功夫。但绝不生产那种经久耐磨损的!如果一条义尾一千多元,几千多元,一安装上就一辈子,那我们还挣谁的钱去?一条义尾安装两三年后,那就该报废了。不报废也该过时了。要使消费者自己产生隔两三年重新安装一条义尾的时髦要求!我们生产的义尾要像某类鞋和某类服装,穿两三年就必须淘汰了,扔了!总之我们要从一开始就引导人们形成一种有利于我们的事业的义尾消费观念……
我说完,我就吸着了一支烟。老苗、小冉、以及她的母亲望着我吸烟,都是一副茅塞顿开彻然大悟的样子。
小冉说:“叔叔,再启发启发我的商业头脑吧!读职高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只不过有些小追求!因为没有尾巴,连小追求都死灭了。叔叔,你等于赐给了我第二次人生啊!父母养育了我,而你重新设计了我呀!”
我急打断她说:“小冉,言重了言重了!你若看得起叔叔,叔叔就认你做一个gān女儿吧!”
老苗不失时机地从旁道:“我刚想这么提议,我刚想这么提议!……”
于是小冉的母亲就推了她一下,命她快叫我gān爸。
于是小冉亲亲呢呢声音清脆地叫了我一声gān爸。
于是她母亲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感激不尽地说:“梁主任,叫我怎么表示好呢?我……我代表老曲,替我们小冉这孩子向你一跪吧!”
她说着站起,双膝一弯,就要在我面前跪下去。
慌得我抢前一步搀住了她。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说嫂子您要真跪下去,那我就得跳楼了!我说的是实话。咱一个从前码字的。受政府官员的器重,一不留神混上了“尾文办”主任,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哪里受得起人家市委副书记的夫人一跪呀!
但是我看出她对我的感激,她要一跪也是百分之百发自内心的!唯其是百分之百发自内心的,我才惴惴不安啊!
我示意老苗做他该做的事。于是老苗便将我们带去的一个jīng美的礼品盒双手捧送给她。说内中是五万元现金,请她笑纳。
她瞧瞧老苗,瞧瞧我,那表情仿佛不明白钱是谁的?为什么给她?给她派何用场?
我看出她心里是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的。一位市委副书记的夫人,迟钝不到她装出的那种地步嘛!我也看出小冉心里都明白了。那十八、九岁的姑娘,故作单纯地大瞪着一双睫毛很密很长的睛睛。装出傻兮兮的样子问:“gān爸,这是gān啥呀!这是gān啥呀……”
老苗就替我解释,说是我这位“尾文办”主任的一点儿心意。说我一知道曲副书记住院了,多么着急多么上火。说五万元钱完全是我以前的稿费收入,绝对是靠诚实的劳动获得的……
曲副书记的夫人却双手推那礼品盒,说不行,不行,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也不能收下我的血汗钱!她若收下了,曲副书记是会发脾气的……
那五万元当然不是我靠爬格子,挣的稿费。那些“尾文办”下属的尾巴企事业单位,和那些名义上挂靠于“尾文办”的尾巴企事业单位,每个月孝敬我的零花钱也不止五万呀!如今,谁若企图用五万元来贿赂我,为他批准个营业执照什么的,我还不稀罕收呢!一不高兴,可能翻起脸来将对方骂出来的。由于尾巴企事业单位,属于特企事业,第一道批准的手续那得在“尾文办”这儿办齐了!没盖上“尾文办”的公章和我“尾文办”主任的名章,工商局方面手续再齐全也白搭。也开不了业。而只要盖上了“尾文办”的公章和我“尾文办”主任的名章,工商局方面则会一路绿灯,微笑服务!我早用钱将工商局的大小头儿们摆平了!据说一纸盖有“尾文办”公章和我“尾文办”主任名章的批件,一倒手就可以易如反掌地转卖二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