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想抛弃生命;如果他们的链索与礼物,更紧地系住了别人,他们怎会顾及呢!——
而你们,你们的生命是焦灼与苦工:你们不曾疲倦于生命吗?你们不是已经成熟得可以接受死亡的说教了吗?
你们都喜爱苦工与一切迅捷而新奇之物,——你们对于生命的忍受已经够了,你们的勤劳只是一个自忘的逃遁与意志。
如果你们对生命有信仰些,你们便不会自弃于当前一刹那。但是你们的内在价值不够,所以你们不能等候,——甚至于也不能偷懒!
死亡的说教者的声音到处喧哗着,世界充满着那种应当被劝告就死的人。
或者说世界充满着那种应当被劝告寻求“永生”的人,这于我只是一件事,——只要他们快些走!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战争与战士
我们不愿意我们最好的仇敌姑息我们,也不愿意我们由衷地热爱着的人们姑息我们。所以,让我告诉你们真话罢!
作战的兄弟们!我从心之深处爱你们。我是,我一向是你们的同伴;我也是你们的最好的仇敌。所以,让我告诉你们真话罢!
我不茫然于你们心里的怨恨与妒忌。你们并不是伟大得不知道怨恨妒忌。所以,你们伟大些,莫以这个为可羞罢!
如果你们不能做知识的圣哲,至少做知识的战士罢。知识的战士是这种神圣性的伴侣与先驱。
我看到很多的兵;让我看到很多的战士罢!他们的穿著被称为制服。他们蕴藏在内的,该不是“制服”似地一律罢!
你们应当是那些时时用眼睛寻找仇敌的人,——寻找着你们的仇敌。你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应当第一眼就表示怨恨。
你们应当寻找你们的仇敌;你们应当作战,为着你们的思想作战!如果你们的思想被克服了,但是你们的忠诚仍当大呼胜利!
你们应当爱和平为未来战争的一种手段。你们应当爱短期的和平甚于长期的和平。
我不忠告你们工作,只忠告你们争斗。我不忠告你们和平,只忠告你们胜利。让你们的工作是一个争斗,而你们的和平是一个胜利罢!
你们说好的主张神圣化战争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勇敢,而不是你们的怜悯,救了许多牺牲者。
“什么是好的?”你们问。勇敢是好的。让小女孩子们说:
“美丽而又动人的才是好的。”
人们指斥你们无心肠;但是你们的心是真实的,而我爱你们那热诚之羞怯。你们为着你们的大cháo流而害羞,别人却为着他们的回làng而害羞。
你们丑吗?兄弟们!就算丑罢!用光荣这丑恶之外套包裹着你们罢!
当你们的灵魂变伟大了,它也变成为高傲的。你们的崇高之中,有恶。我知道你们。
高傲者与软弱者在恶里遇着。但是他们不互相了解。我知道你们。
你们的仇敌应当是可恨的,而不是可轻蔑的。你们应当以仇敌自豪:于是仇敌的成功,也是你们的成功。
反抗,——这是奴隶之可贵处。你们的可贵之处,却是服从,让你们的命令也是服从罢!
一个好的战士,不喜欢“我要”,而喜欢“你应”。一切你们喜爱之物,你们应当先让别人命令了给你们。
让你们的对于生命的爱,是你们的对于最高希望的爱罢:
让你们的最高希望是生命之最高理想罢!
但是,你们的最高理想,我命令你们罢,——就是这个:
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
所以,度着你们的服从与战斗的生活罢!长命又有何意义!哪个战士愿被怜惜呢!
我不怜惜你们,作战的兄弟们,我从心之深处爱你们!——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新偶像
兄弟们,别的地方现在还有民族与人群,但这决不是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只有国家。
国家?这是什么?伸长你们的耳朵罢!我将告诉你们:民族怎样死灭的。
国家是冷酷的怪物中之最冷酷者。他冷酷地说谎;这便是从他口里爬出来的诳语:
“我,国家,便是民族。”
这是一个诳语!凡创造民族而给他们高悬了一个信仰与一个爱的,是创造者;这样,他们为生命服务。
凡给大多数人埋设陷阱,而称这些陷阱为国家的,是破坏者:他们给民族高悬了一把刀与各种肉欲。
凡是还有民族的地方,国家是不存在的。他们厌弃国家如一个不祥的人,如一种违反习惯与法律的罪恶。
我给你们这个标记:每个民族自有它的特殊的善恶之语言:他们邻族不能了解。每个民族从它的习惯与法律里自制了它的语言。
但是国家用各种善恶之语言说谎;它的话都是诳语:它的一切来自偷窃。
并且它的一切,都是假的;咬人的它,用偷来的牙齿咬着。它的内脏也是虚伪的。
善恶之语言的混杂:我给你们这个,做国家的标记。真的,这个标记所指示的是死亡之意志!真的,它招引死亡之说教者!
多余的人充塞着世间:国家是为这些多余的人而发明的!看它如何吸收着多余的人啊!
如何地吞食,咀嚼而消化他们呵!
“世界上没有伟大于我的:我是上帝发令的手指。”——这怪物如是嗥着。跪拜在地下的,不仅是长耳短视的人!
唉!对于你们,你们这些伟大的灵魂呵,它也向你们低说着它的怕人的诳语!唉!它猜出了这些自愿消费的富有的心!
真的,它猜透了你们,你们这些旧上帝之胜利者!过去的争斗使你疲倦了,现在你的疲倦投效于新偶像。
它正想找英雄与荣誉的人做它的左右,这新偶像!它爱取暖于良心的太阳里——这冷酷的怪物!
如果你们愿意崇拜它,它愿意什么都给你们,这新偶像!
如是,它买到了你们的道德之光耀与你们的高傲的目光。
你们将被用作饵,去钓骗那些多余的人!是的,它发明了一个毒计,一个死亡之马,配着神誉之鞍鞯叮当作响!
是的,它决定了许多人的死亡,一种自夸为生命的死亡:
真的,对于死亡的说教者,这是一个莫大的劳绩!
我认出国家是善人恶人都吃毒药的地方;国家是善人恶人都自趋灭亡的地方;国家是大众的慢性的自杀,——被称为“生命”的地方。
看这些多余的人罢!他们偷窃了发明者的工作与智者的宝物:他们称这种偷窃为文明。——但是一切遇到他们,都会变成疾病与祸害!
看这些多余的人罢!他们总是病着;他们吐着他们的肝液,而称这个为报纸。他们自相吞食,却不能互相消化。
看这些多余的人罢!他们愈聚积财物,但因此愈穷些。他们渴求着权力,尤其是权力之柄和多量的钱,这些无能者!
看他们爬行罢!这些敏捷的猴子!他们互相攀登,而在泥土的深坑中,互相推挤着。
他们都想走近皇座:这是他们的疯狂,——似乎幸福坐在那里!其实坐在皇座上的常常是泥土,——皇座也常常在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