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她在隔她住的很近的张家大院子里观花,我们淮都不去偷看,等我们的侦察兵侦察到她的确已经到了yīn曹,疋在花园里观别人的花树,起劲地说长道短的时候,石头突然跑进门去,气喘吁吁的,象才跑了路,大声对狗屎王二叫:“狗屎王二,你的猪掉进茅坑里,快要淹死了1”“咹?”狗屎王二大叫一声,把盖头布一把抓下来,站起来就向她家里跑去。
“哈哈哈哈:”大人和小孩都笑起来,石头和我们简直笑得直不起腰來了。平时对于她观花认为神圣不可浸犯的一&老大娘,也吃惊地把嘴巴大张开,说不出话来。“
狗屎王二跑回家去,她的猪好好地躺在圏里,她才知道上了娃娃们的当了,她想再回yīn曹去继续观花,已经不可能了。
从此以后,大家知道狗屎王二观花是骗人的把戏,那些老大娘们再也不肯把钱或衣服托狗屎王二带到yīn曹去jiāo给向己的亲人了。当然她们又在庙里烧香,想另外的办法和yīn间的亲人建立新的联系》
狗屎壬二不能观花,她又不肯去靠自己诚实的劳动过日子,日子不好过起来。当然,她实际上也无地可种,她连起码的劳动工具锄头镰刀也没有一把,她怎么去劳动呢?大家从来没有见她下地劳动过,谁敢把地拿去jiāo给她抛荒呢?眼见她坐吃山空,支掙不下去了。
过了一些日子,看她提起一个装两个破碗的篮子,拖起一条打狗棍,张家进,李家出,吃“百家饭”去了。
我看她拖起越来越痙的身子,在大路上为一碗冷饭奔走,在7那蜡huáng的脸上嵌上两颗亳无生气的眼珠,眼角里饱含着忧伤的眼泪,用在寒风中战慄的声音在呼喊:“善心的老爷太太们,行行好吧一”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十分难过,有时她到我家门口来讨饭,我简直不敢正眼看她。我发现她对我们这些娃娃无竞中恶作剧,使她再也不能依靠“观花"过日子,―造成巨人的伤害,却并不怀恨。她还是那么和善地悲悯地望着我,对我说:“行行好吧。”我更楚难过,倒不如她恶狠狠地看我儿眼,骂我几句,我还好受些。我怀着怦怦跳得厉害的心,在她手中的破碗里,狠狠地给她按上一大碗饭。她很感激地看我一眼。我更不敢把我的幼稚的眼晴正对着她的眼睹,转过头去了。我感觉我犯了罪似的,伹是我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有的时候,我们有的娃娃,继续和她开玩笑,问她。”狗屎王二,你的猪掉茅坑里去了嘞”
她有无力地文咅说,“莫说笑话……莫……”她拄着打狗棍,一歪一倒地走去了。我只要听到哪个娃娃,心满意足的哈哈笑声,简直想走过去给他一个耳光。
我发现,石头和我一样,也尽量避开和狗屎王二一打照面。就是碰到了,他总是用那么忧郁的眼神,望着珣屎王二那弯曲的背影,那蓬乱的灰色的头发,那么木然地望着这个世界的眼睹……他和我一样,非常讨厌别的娃娃奚落狗屎王二,甚至表示愤怒:“我揍你!你再敢欺负人。”
我知逍,在他和我的幼弱的心灵上,带来多么剧烈的震动,受到多么巨大的创伤呀。我们并不想去寄人,却由于偶然的过失,谀狗屎王二落进了悲惨的命运。她是欺骗了別人,可是她不也正受着整个世界不公正的待遇和欺凌吗?那些受她欺骗的老大娘们是受她愚弄了,可是她不也是正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在愚弄吗?这个力量到底是什么?我小小的年纪又弄不明白,‘我长久地为此而苦恼。
过不多久,狗屎王二不觅了。她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慢慢地再也没有人提到她,她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象一片祜huáng的秋叶坠入了秋雨的泥泞中去一样。
可是她那拄着打狗棍,挎起讨饭篮,一歪一倒走去的背影,却常常在我的跟前晃来晃去,三十几年了。
砚耕斋主摆完了他的《观花记》,我们也不絮沉默了一阵。好似我们现在还看到狗屎王二拄着一条打狗棍,挎起讨饭篮,一歪―倒地从我们的巷口走过去的背影。这样的可怜人,我们每夭都在街头巷尾碰到。可是过不多久,这一个老太婆的#影洁失了,新的老太婆的同样的背影,又在我们的眼前出现了。“可怜。”巴陵野老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会长略眉山人好象也为这样的可怜人感动了,可基他评论起现耕斋主来,看起来他是想转缓一下大象的心情,他说:“可惜你摆的这个龙门阵太短了,今晚上没有尽兴。”别的冷板凳会的会员也附和。”是呀,是摆得短了一点。”但是砚耕斋主却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他足为他少年时代的孟làng行为伤害一个无辜的老太婆难过呢,还是为自己只能摆这么一个短龙门阵而惭愧?他低着头,看来不能指望他再讲什么,大家准备散去了。忽然,野狐禅师却开了腔:
“我来帮助砚耕斋主再摆一个龙门阵吧。上一因我摆了《禁烟记》,你们说我摆的太‘水’了,我也皁想等大家摆过一轮之后,‘再摆一个,以作补偿。今夭正好还有时间,我就提前补摆吧。我摆的这个龙门阵的名字叫……”
“慢点,慢点。”三家村夫打断野狐禅师的话头说,“会有会规,你没有新拈着阄,凭什么摆?况且也应该先听一听会长的号令嘛,峨眉山人说。”野狐禅师的肚皮里的龙门阵多,不叫他摆,他会胀死的,胀死了到阎王殿去报到,还不好jiāo帐呢。阎王殿里恐怕也找不到一个被龙门阵胀死了的胀死皐吧。込是让他摆…,怎么样?”
大家没有说什么,野狐禅师便认定是大家駄许了,于是摆了起来。
我只摆一个短的龙门阵吧。砚耕斋主刚才摆的是关于一个
女人的悲惨道遇,我也来摆一个女人的悲惨遭遇吧。在我们这个礼教之邦,泱泱大国里,女人所背负的屈rǔ和痛苦,比男人多得多,吃人的礼教吃得暈多的便是女人。生而为女人,吃苦最多,如果女人生下的还是女人,她就该受双倍的苦,受男人的nüè待和歧视,也受女人的nüè待和歧视。而且……
里?狐禅师的话被山城走卒打断了:“你真是一个野狐禅师,‘摆起龙门阵来,无边无呩,叫人摸不着头脑。你摆龙门阵就开门见山地摆起来,何必为女入打抱不平,便说出这么一大篇大人的道理来?我们会规是不谈大人之言嘛。”
“啥,我这不是已经摆起来了吗?这就是正文呀。”野狐禅师为自己辩解,
“你不要三莹五帝,东洋酋洋地扯得太宽,也少发些大人们昕了不高兴的宏论,你就原原本本摆故事吧。"会长峨眉山人也索知野狐禅师的“野性”,及时给他作了必要的指示。
“好,好,我尽簠简单地说个大概罢了。”野狐禅师收住了自己的象野马般的舌头,继续摆起来:
我摆的这个龙门阵,要给它取个名字,可以叫做《生儿记夂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年夏天,我回到我的老家去,享受儿天田园之乐。我们那乡下的风俗是,每天傍晚的时候,大家从&:里回来,女人们回屋里做夜饭还没有做好,男人们便自由自在地集合到村子外边的土地庙来消闲。这种土地庙很小,总是修在村外的大路边。五六尺高,九尺见方的一个小小的石屋,里边供着和善的土地公土地婆,他们的任务就是沟在石头门枋上的石对联上说的“佑四境平安,保一方清泰”。逢年过节,不论贫富,每家都要来给两位老人家上供,如果没有冷刀头肉,总要送—碗冷豆腐。在这土地菩萨的石头公馆的外边,除了必不可少的一棵大huáng桷树外,一定有几条石条凳子。供大家歇凉,冲壳子。假如说这不叫一个重大发明的话,总可算乡下人的一种创造。有了土地庙这样一个地方,便成为村子里男人们议事的地方,歇凉的地方,jiāo换各种传说的地方。而且无论贵贱都可以到这里来坐一坐,并且似乎都要按辈分的大小让坐。那种在树下习习的凉风巾乘凉,大家无拘无朿地摆些没经没传的龙门阵,彼此jiāo换着抽叶子烟或水烟,真有点中国的古诃或者西洋的牧瞅的味道。而旦这时的确在太路上有牧童荦着牛慢腾腾地走来,在小溪边或水塘边有牧童牵着牛在饮水,牧歌就常常从那里,在那靠山的太阳的金光下响了起来,叫人听来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