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章一面蹲在田坎上吧烟,一面心里打着算盘。这一季的庄稼眼见就要到手,两头架子渚,多亏憨儿子扯猪草,老婆子勤煮勤喂猪食,越长越墩实了。不说他利用大早晨和晚上编织竹筐晒席鸳兜簸箕去场上卖了,帮补了家里油盐杂用,就凭田里和園里这两项,抵了开支,少说也有百儿八十的进帐。何况他还在舂耕大忙季节,赶完了他自己的牛工活路后,把大牯牛出租给别家去gān活,又有丫赚头呢?就凭小chūn和牛工的收入,他的手里已经现捏着好几十元钱的现钱了。看起来,只要天老爷不扯拐,明年再这么搞一年,后年把当给童大老爷的几亩田赎回来,是不成问题的了。等这几亩田回了老家,他还有力气,儿子更是快山大力的时候,利用富余的牛力,再去租几亩田进來种,两三年后,他的光景就会大变样。说不定芮以去“当”人家的田进来,再请一个两个长工进屋帮工,田翻田,利滚利,要不了五年,他就可以享几年淸福了。他感到这一切理想都是这样的现实,就摆在他的眼前,只等他去伸乎擒拿。
王子章卨兴地思谋着,走回家去。可是当他走近自己的家门,眼望着黑魆魆一片大瓦敁的童家大院子,他的心就紧了。他的女儿还在二少爷家里受罪,这是他亲自把她送进去的呀。几个月了,没有见她回来过一回,怎么样了呢?
“爸爸。”一个声旮在他的身后不远的地方响了。他吓了一跳,这不明明是女儿人妹子的声音吗?怎么一念到她,就听到她的叫声呢?他回过头去看一下,没有看到大妹子在哪里,他的心慌了,他突然有一个不样的感觉:莫非她……”
他急匆匆地向回家的路上赶,他要去童家大院子找主老三问一问,大妹子咋样了,
“爸~爸”这一回声音更响了。他再回头荜一眼,看到大妹子真的从田垠上跑了过来,一边在叫着:“爸爸,我一回来就找你,家里田里都没有看见,原来你蹲在田坎上,看不到。”
“大妹子。”爸爸拉住女儿的手问,“你咋个得工夫回家来了?”
“明天是端午节,说放一天假回家过节。”女儿髙兴地回答。“唔,唔。”爸爸没有想到明天是过端午节,更没有想到女儿会回来过节,两父女一回到家里,爸爸一把把女儿拉进自己的怀里,东看西看,说不尽的髙兴,只是不住地说。”好,好。”也不知道这“好好”的意思是什么。
女儿闲不住,站起来帮妈妈gān活。问起家里的事情。哥哥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憨痴痴地看住0己的妹妹。
爸爸髙兴地对女儿说个不停,他闷:“你冋来看到我们那条大牯牛了吗?”
“我一回来就去萆屋里看了,越长越壮实了。”女儿也很高兴地说口
“老伙计可是帮了爸笆的大忙了。”爸爸说。“再不用你当大牯牛拉犁了女儿笑苕说。“不只这个,它一来了,我们的啥子庄稼活路都千得又怏又好,还给我们挣了几十块钱的牛租呢。”笆爸说到这里,却忽然皱了眉头,喃喃地说。”多亏了你……“
女儿正在灶面前烧火,往灶里送毛毛柴火,一听爸爸这话,便‘不自禁地流了眼泪,没有说一句话。
妈妈首先发现了,坐到女儿身攰去,问她:;1大妹子,你咋的了?”
“没有,不是,柴火烟子熏得流眼泪了。”女儿赶快掩饰。爸爸没有注,还是坐在门边,吧着叶子烟,自顾自地讲他的好光景和好前景6“你看,要不了两三年,我们就要翻身了。”
女儿越是听到这些,越是想起在大院子里的苦日子,越是伤心,终于止不住眼泪长流。
“爸爸,你不要说这些了。”憨儿子都看出来了,笆笆还在眉飞色舞地说他的好梦。
“咋的了?”爸笆一看大妹子在揩眼睛,才吃惊地问。“啊?打成这样呀?”妈妈把大妹子的手杆撩起来,看到手臂上一条一条的发紫发黑的伤痕,这是老伤,也还有红得透紫的新伤。
爸爸的心象被钳子夹住一般,喘不过气来。他捉住矢妹子的双手看斑斑伤痕,他叫起来:‘‘啊,他们这么狠心呀,这么作践人呀!”
爸爸一把拉过人妹子,抱在怀里:大妹子,你吃了苦了,这都是爸笆的不是呀。”
女儿这才伤心地在爸爸怀里痛哭起来。”我的爸笆呀。”一屋子都是哭声。
“不行,这样糟蹋人,我要找他们讲理去。”爸笆站起来吼,~我要我的人。”
妈妈伤心地说:“人家手里捏到你按了指拇印的文约,你说得赢他们?”
“我退他们的钱,连本带利还他们,还不行?”“大院子这种人家,你有理也说不清的,何况人家有凭有椐?”女儿晓得不行,劝爸爸。”算了,好在只有半年,死活我总熬得出来。”
妈妈问:“他0咋个待你的?”
女儿再没有&,要说出她这几个月过的苦日子来,会叫爸爸气疯,妈妈气病,何苦来。要说大院子二房那个恶婆娘,真是伤天‘害理。一天叫你吃不好,睡不好,不叫你歇气地gān活倒也罢了,还要jī蛋里硬挑骨头,没岔子找岔子,总要找双小鞋给你穿,叫你憋不过气来。接着就是臭骂,毒打。大妹子还没有把她的大腿撩起来,没有把背上衣服解开来给爸爸妈妈看呢,伹是再怎么苦,只要爸爸的事情搞得顺畅,心气很顺,她就再受罪也值得。大妹7更没有说出来,大院子里有个幺少爷,一天贼眉鼠眼的,不是盯住这个丫头,就是用手乱摸那个丫头,那种下流胚子的样子,才真叫大妹子挺心吊胆。
下午,王子章真的带着七十块钱,加上利钱去大院子找主老三。王老三倒是同愤他,可是二少爷娘子那里哪个敢去说?他劝王子章彳老哥子,人家拿着文约,气就粗了。就是说到官府,见官有理还亏三分呢,坯不是断你一个不是就幺台?叫大妹子苦做苦熬吧,哪个丫头不是一祥的?”
王子章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只是默默地自己责备自己:“都是自己一吋迷了心窍,做下了错事。”
―家就这么过了一个不愉快的节日,吃什么好的粽子也没有味道。大妹子喑地伤心,却努力装得快活些,给爸爸说几句笑诏,想硬制造一点欢乐的气氛来驱赶这一屋子的闷气。
夏夭快过去了,人们正朌望着一个风调雨顺满打丰收的秋天。偏偏这时又来丫“打头早”,灌了浆的谷子就是不饱米。王子章还好,多亏大牯牛卖力气,日日夜夜拉水车在沟里车水,后来沟里水也光了,就到远地方背水回来。总算救到一部分水稻,可是租种的童大老爷的几亩田的铁板租,肯定是jiāo不出来了。王子章打好算盘,怎么样也不耍叫童大老爷把欠租转成借约。这样做就枭绮捆上敲敲利的绳于,月月挨棒棒,越滾利越多,越滚越跑不脱,结果只好把0已的田卖给大老爷顶租。这样的事,一遇荒年,他见得多了,好多象他这样的自耕农就是三棒两棒被打成佃户或者长工的。他宁肯把自己田里收的谷子拿来jiāo铁板租,决不上大老爷的圏套。这样一来,吃的当然就紧了。他不怕,苦日子过惯了,熬下去吧。何况他还可以靠大牯牛飯他出去跑几趟脚,挣几个活钱来买玉米吃呢。“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自己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