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没有料到大祸偏偏落到他的头上来。他的大牯牛生病了。
大牯牛自从到了王子章家,由于王子章侍候得很周到,一直很好,没有害过病,大牯牛这大半年来也的确给王子章卖了力气。不管多累的活路,不管多毒的太阳,只要王子章耐得住,它也耐得住。就是有的租牛户,趁王子章不在踉前,使狠心牛,鞭打驱赶,顶着日头gān到天黑,趁月亮上来还耍gān一阵,硬是巴不得把牯牛的力气都榨光。有时人牯牛也遭不往,躺倒下来。可是一回到王子章踉前,还是那么存jīng抻,对王子章挨挨挤挤,怪亲热的。真是一个好伙计呀。
但是不知道为仆么,在秋收后趁雨犁板田的时候,王子章发现,大牯牛虽然还是那么卖力气,却是一直喻气不停,嘴里吐着白泡泡。犁一块大田下来,大牯牛喘得身子都微微发抖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子章凭他的知识,仔细检查,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症状来。大牯牛吃也吃得,就是gān起活路来,不象原来那么jīng神勃勃,有些懶恹恹的没劲头,而且一使大力气就喘气不停,有时就躺下来,不肯动弹了。
王子章担心得很,他把牛牵去找牛医生。牛医生看了一下,摸一摸膘,并不瘦,就说没有啥子病,是累坏了,休息一下就好了。王子章把趁雨犁板爪这样紧迫的活路都推迟下来,让大牯牛休息几天。大牯牛还是没有劲,他更不放心了。他把大牯牛牵到场上去,我一个据说是新式的牛医生。他那里有许多玻璃瓶罐,还有洋药。这个牛医生看了大牯牛一阵,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后来他用大牯牛的牛尿放一丁点在玻璃片上,把玻璃片放在仆么镋子下边看一下,对王子章说6“这条牛的肚子里有虫,病蓝得很。”
王子章不大相信,在牛屎里从来没有看到有什么虫呀。他问:“啥子虫?”
“血吸虫,专吸牛血的血吸虫。”那个医生解释,并且加了一句,“它的病深沉了,不好办了。”
这简直象晴天的霹雳,震得王子章耳朵嗡嗡直响。咋个会就深沉了,不好办呢?他泊医生不了解这头牛的情况,介绍说,“我半年多前买来,一直很壮实,肯出力,没得病,这喘气病是最近才得的嘛。”
牛医生又说:这牛的病不是三月五月,半年一载了,得病—两年了,时好时坏,你看它壮实,其实是水肿和臌胀病,一累就喘气,使不得力了。”牛医生并且建议。”趁早杀了吧,拖到后来,只剩一张牛皮了。”
这个建议是王子章怎么也不能接受的。好好一条牛,怎么就杀了卖肉?况且这是给他出了大力气的伙计,忍心杀吗?他求求牛医生给医一下,牛医生就开了药方,给他配了一大包药,说只是试试,拖些曰子罢了。
王子章牵着大牯牛回家。他看到大牯牛走不动的样子就伤心落泪,好伙计正给他卖力气gān活路,帮他发家,怎么一病就成这个样子?他又回味牛医生的话,看来原来他在场上牛屎坝买它的时候,可能就菇一条病牛,那牛经纪和商个买牛的人说不定都是一路的人,故意逗他,叫他下决心买这条牛的。嗯,不可信,不可信,那吋候明明是一条壮实时大牯牛呀0现在就是相信了,也没有办法了,说的现过现;成jiāo就不认的。嗯,我肯信,这么大―条牛就这么散了架了,要奵奵服侍它吃药,耍医好它的病。
王于章这么想着,把大牯牛牵了回家。把药熬来给牛喂药,牯牛就是不肯吃药,王子章劝它:“老伙计,吃了药就好啦。”牯牛&是犟,扳不开嘴,急得王子章要下跪了:“我的祖先人,你倒是张开嘴巴呀。”牯牛还是不理会。后来还是邻近的庄稼老汉过来看到了,叫他去削一个青竹苘来,把牛的头绑在树上,硬把嘴撬开,塞进青竹筒,顺青竹筒把药灌了进去。
牯牛吃了药后,好象懂事一般,用舌头舔王子章的手板,很亲热。王子章几乎要掉泪,说,“老伙计,你到底害的啥病嘛?”
大牯牛不能回答,在草房里躺下直喘气。王子章照几个老庄稼人山的主意,上山扯了好多草药来,熬好灌给大牯牛。还是不见好。他又去场上找那个牛医生,牛医生还是劝他杀了,还可以救住百把块钱,迟了怕只能得一张皮了。王子章听了很反感,就是得“千块,他也下不得这个狠心呀。
大牯牛的病一天一天沉重,爬都爬不起来了,牛的眼睛经常流出泪水来,王子章一见就伤心。他确实感到灾难临头了。
最叫他想不开的,不是想靠着这条大牯牛帮他大翻身的希望落了空,发财的梦破灭了,也不是他的全部家当几年来苦吃苦挣的几百块钱就这么一下于丢光了。他最伤心的是为了买这一条大牯牛,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妹子送进童家大院子里的火坑屮去受罪。一想起来,就象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尖上。
他在草房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婆子和大儿子听到了,跑进想劝他。但是一听他边哭边诉。”我的大妹子呀,爸笆对不起你呀。”两母子也陪着哭成一路。那条大牯牛跟巴巴地望着他们一家人哭。
大牯牛的病势垂危了,连头也抬不起来,喘气越来越粗。有的邻近的庄稼人可怜王子章几百块钱和一个女儿就这么賠进去了,劝他趁牛还活着,杀了还卖得脱卞肉,不然死硬了,真的只剩下一张牛皮了。王子窣竖决不同意,大牯牛给他出了这半年的力气,好伙计,他忍心叫大牯牛眼睁睁肴着他拿起刀向它杀去吗?就是别人动手,他也觉得良心过不去。在王子草看来,大牯牛一定是听到别人给他出的馊主竞了,看看大牯牛的眼睛流下了一串一串的泪水哟。
大牯牛终于连腿都没有伸儿下就断了气。王子章真象他家死了什么人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一家人都陪着哭,没有人想去叻王子章,让他哭一阵吧,伤心地哭个痛快吧。这个种庄稼的好手,也象一条老实的大牯牛,今年碰到的倒奪事情真够他受的了。大家都正在羡慕他,眼见要发家了,也正在给他鼓劲,希望他能成功,为和他同样的庄稼人出一口气。这大院子一周围象。他这样的&耕农,原来何止十户八户,结果都一个一个地败了下来,变成童大老爷家的佃户或长工。王子章要能靠自己的本事,又有这条太牯牛为他出力,真的斗过了童大老爷,发起家来了,也算巷大家出一口恶气呀。可喜现在全完了。今年的庄稼歉收,铁板租却一颗也少不了,现在大牯屮又死了,好几百块钱的家当丢光,秋板田犁不成,影晌明年的收成,女儿呢,还押在大院子里受罪呢。这不是倒霉透顶了吗?让他哭吧,让他哭个痛快吧。
这时候,大院子里的王老三来了,他说他愿意出点钱,把这一块牛皮剥了。王子章大吼一声:不gān:我埋了它也不得给你们大院子的人。”
真的王子章就动手在竹林旁挖个坑坑,周围的庄稼汉真的帮助王子章挖,把死牛拖进坑里,用土埋起来。那个憨儿子还真的拿出一对番烛来,点燃了插在牛坟边上。他们都做得这,认真,对牛坟跪卜‘,烧了纸钱,还久久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