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之前,问我:“怎么能够有效地买到古董?”我教给他一个知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当地找行家,人家领道儿。你自己两眼一摸黑,你上哪儿买去?他就真找了个行家带路。但当时我忘说了一句:“你找到行家可以,但不能bào露你的真实意图。”结果他找到行家以后,开门见山说:“我想买jiāo椅,你带我去。”那行家说:“你睡一宿吧,明儿我带你找去。”估计他睡的那一宿,那个行家就找了一把jiāo椅,设好局了。
第二天行家就带他跑到乡下去了,进了村,迎头碰见一个老大爷。他就拿着图,问人家老大爷,找这椅子。老大爷一看,说:“我们家牲口棚里好像有这么一个,扔多少年了。”他就迫不及待地钻到牲口棚里,真有这么一把jiāo椅,如获至宝啊。赶紧买下,扛回北京。花了多少钱?不是我不告诉大家,是他就没好意思跟我说。
我说:“你的jiāo椅是新仿的。”他说:“不可能!”我问:“为什么不可能啊?”他说:“村里的人都姓宋,是宋江的后代。”他知道jiāo椅是权力的象征,误认为jiāo椅的象征也会遗传下去。那个村里的人都姓宋,jiāo椅就是真的吗?同时,他又bào露了自己的意图,人家事先把这个东西搁在那儿,他就上套了。我告诉他这把jiāo椅一定是新的。他一开始不承认,最后我说:“这个很简单,你看椅子挺脏的吧,你要是不嫌麻烦,把它搁在卫生间,弄点儿热肥皂水,刷一刷,它就锃新。”隔了一个礼拜,他跟我说:“我在家给椅子刷了一遍,所有的做旧痕迹全下去了,特新。”他承认这把jiāo椅是新仿的了。
这件事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当你收藏的时候,理论非常重要。但是不能死读书,不能按图索骥。在收藏当中,你不能时时bào露目的,很多人知道你想找什么,很可能就会把这个东西事先准备在那里。这是一个经验教训。
我们通过jiāo椅,了解了中国人的起居方式。我们知道了这种起居方式对中国人的影响;知道了我们的文化,在这样一个宏大背景中产生怎样的变化;知道了我们由席地而坐逐渐转为垂足而坐。
生活方式的改变,使我们后一千年的生活变得非常幸福。
《马未都说收藏·家具篇》 03 一榻清风--chuáng榻
古代汉语中很多词汇,单音词汇的时候指的是两种东西,chuáng它的功能是逐渐由坐具转为了纯粹的卧具,逐渐地,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一开始chuáng也兼有卧具之功能。你比如《说文》中它的解释是"chuáng,安身之坐者",我们讲过。汉刘熙的《释名》中他说"人所坐卧曰chuáng",它说得很清楚,坐,卧两个功能都有。
【古诗文中的chuáng】
在古诗文中的很多chuáng指的是胡chuáng,就是jiāo椅,我们上一讲讲到了。那么古诗中也有其他的chuáng指的就是睡觉的,比如《诗经豳风》中《七月》它说 "十月蟋蟀,入我chuáng下",那说得很清楚,这个睡觉的地方,天冷了,蟋蟀钻到chuáng下,在jiāo换,很诗情画意的。我们熟知的《木兰词》有"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chuáng。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
它就说"坐我西阁chuáng","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huáng。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忙。"它说得这很清楚,我进了我西阁chuáng,我把衣服都换了,然后化完妆再出去,大家都觉得,你怎么变成女的了?它说的这个chuáng就显然是睡觉的了。所以在古代的汉语中,chuáng不是单一地指就是坐具,它兼备了卧具。但它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尤其当椅具出现,当我们真正的高坐出现的时候,chuáng就变成了纯粹的卧具了。
【榻】
chuáng有四种形式。第一种形式是非常简单的,从非常古老的家具演变过来的,叫榻。榻它在古义中是指它近地,榻是指"塌",它是比较矮,就是平的,我们古代的记载中当然有一些带栏杆的也叫榻,但我们现在比较明确的一个概念就是无栏杆,无围子,一个平面的四足落地的卧具,这就是榻。榻在《释名》中的解释是"长狭而卑曰榻,言其塌然而近地也"。他说的就是,卑是地位低,狭长,地位低,比较近地,这就是榻。
早期的榻都特别矮,我们今天看到的榻相对来说都比较高,我们先看一下榻的图形,就是这个样子。四足落地,一个平面。特别矮的榻呢,我是见过的。十多年前,山西大部分家具向北京流动的时候,那时候有很多人做这种生意,我们今天在北京的很多市场上都能看到山西家具。当时就出现了这种古榻,非常非常地矮,有案形的,有桌形的,非常矮,四足落地,十几公分高。我当时看了是非常惊讶,我一直没闹清楚这个榻是gān什么用的,今天把榻搁在地上睡觉是非常怪异的,后来我慢慢的通过跟农民的接触、聊天,我发现这个榻是搁在炕上的。尤其到了chūn天和秋天,烧炕的时候有时候会感到非常热的时候榻离开炕上有十几公分,非常舒服。
我一个朋友很喜欢,买了一个榻,就是这种古榻,回去就睡觉。回来以后我就问他,我说,你这个榻睡着舒服不舒服啊?他说,有点别扭,我说,怎么别扭啊?他说我早上一睁眼跟我们家猫对着脸。说它矮嘛,它只有十几公分离开地,所以他一睁眼跟猫脸对脸,原来没有过的感觉嘛,过去睡chuáng没有这种感觉嘛。
那么这种矮榻显然是受我们古榻的影响。山西和陕西这些地区jiāo通相对比较闭塞,文化的传导和输出都比较慢,所以它就保留了很多古代的文化的符号和特征。所以山西家具是中国古代家具中非常有特色,非常有价值的一组家具,就是它的地域性特别明显。
【榻的典故】
历史上关于榻有很多故事,最典型的故事就是宋太祖赵匡胤。他的一句名言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因为我们都知道,陈桥兵变,huáng袍加身以后他心里老是忐忑不安的,所以他对身边的事,尤其经过五代十国以后,五代十国我们都知道是中国历史上非常残酷的时期,不停地在换君主,所以他非常担心,他就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好像是一种担心。这个榻呢,显然是睡觉来用的。
跟榻相关的有一个词是我们今天还在使用的,叫"下榻"。下榻这个词我们都听习惯了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就是出差,说您在哪儿下榻呀?国宾更容易说在钓鱼台国宾馆下榻。榻是睡觉的,那下榻,下榻,如果chuáng是睡觉的,就叫"下chuáng",就不睡觉嘛,它为什么叫"下榻",不叫"上榻"呢?
这就有个历史故事,东汉有一个名臣陈蕃,他性情耿直,是一个非常廉政的官,他喜欢结jiāo有气节的人,他专门设专榻。就是他分人嘛,看不上的人,你爱怎么着怎么着了,我看上的人,我就专门有一个榻。他这榻平时是挂在墙上的。一来了重要的客人,就是他喜欢,他看得中的人,他就把这个榻从墙上拿下来,让你睡觉,所以叫"下榻"。如果当时他要挂一chuáng在墙上,那就叫"下chuáng"了。所以"下榻"是这么来的,是非常古的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