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步chuáng】
我们中国人发明的最伟大的一种chuáng叫拔步chuáng,在架子chuáng的基础上外面设浅廊,廊像一间房子吧,这是中国人发明的最伟大的chuáng。拔步chuáng的出现主要在中国最富庶的明代晚期的江南地区,北方非常罕见,南方非常多见。
为什么叫拔步chuáng呢?有几个说法,一个说法就跟八仙桌似的,八步,有人告诉我是的跨八步才能上chuáng,我见过最大的顶多三步就上chuáng了,就是说得很夸张,但是有一种比较小的八步chuáng,南方人也习惯叫六步chuáng,四步chuáng,它是指的尺寸。古书上对八步chuáng的记载大约都写"拔",拔萝卜的"拔",拔步,拔是什么意思呢?是抬腿、拔步上chuáng,所以这个chuáng在苏州也叫"踏步chuáng",踏上去一步。
关于拔步chuáng的记载就非常非常多。它使用非常方便,前面浅廊里面可以设马桶,过去我们是没有卫生间的,使用马桶就可以不出这个chuáng,另一侧设梳妆台,早上起来可以直接梳妆打扮了,所以非常方便。拔步chuáng前面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看到吗?它也是木头的,这个位置叫"地平",记住这个名词,很重要。《金瓶梅》19回的时候,西门庆心中大怒,叫李瓶儿脱了衣服,跪在地平上。如果你不了解这个chuáng,你觉得这西门庆太不尽人理,让她跪在地上,他其实还是留有余地,没有让她彻底地跪在地上,跪在地平上。地平也是木头的。所以你了解了chuáng的结构,了解了专用名词的时候你就能有一个更深刻的理解。
拔步chuáng是一个非常贵重的家具,《金瓶梅》上的记载特别详细,特别有意思。西门庆娶第三房的时候,孟玉楼,那个媒人就跟他说,孟玉楼是个寡妇,她手里有点钱,有两张南京拔步chuáng。这什么意思呢?有点像今天说,就是说她手上有点钱,还要俩德国产的奔驰,是这意思,就是它是一个巨大的财产。在她的财产构成中,什么都没说,她说还有那么四五箱衣服说得比较虚。点得清清楚楚的说有两张南京拔步chuáng。南京是我们江苏地区非常重要的一个城市了,那时候的商业非常繁华,所以当时南京产的拔步chuáng就跟今天说的德国产的奔驰一样,非常重要,产地和名称。
《金瓶梅》第九回的时候,西门庆用十六两银子就买了一个黑漆欢门描金chuáng,买完了以后他顺手买了两个丫鬟,你就知道这个价值的比例了,这chuáng花了多少钱?花了16两银子。买了两个丫鬟,一个5两,一个6两。你知道这个chuáng有多贵了吧?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上灶丫鬟,就是可以炒炒菜,能到厨房帮帮忙,就是还有点技巧的丫鬟是六两,剩下那五两。两个丫鬟不顶这chuáng钱,就是一个chuáng是三个丫鬟的价钱。我们可以想象,当时买一个人的终身才需要五六两银子,买这样一张chuáng呢,需要16两银子,但可惜是潘金莲嫌这chuáng不好,然后呢到了后来《金瓶梅》29回有这么一段描述,就是因为李瓶儿屋里有一张好的拔步chuáng啊,潘金莲就闹,所以说娶媳妇娶多了也是很麻烦的事情,西门庆成天地去摆平这些事,他旋即用了60两银子又买了一张叫螺钿敞厅chuáng,就是拔步chuáng,它有围栏什么,它有很详尽的一个描述。60两银子是非常大的价钱了。
明代晚期,架子chuáng和拔步chuáng风靡中国江南。当时中国人的睡觉的习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睡眠质量有所提高,就是因为架子chuáng和拔步chuáng的出现,保证了私密性、舒适性和安全性。
我们都非常希望自己是睡在一个大的卧室,但你这个卧室是有度的,你比如说我有个20平米30平米甚至50平米,都还比较舒服,当你的卧室成500平米的时候,你立刻就不舒服了。你不信,你想想,你有一500平米的卧室,通高8米,你躺在chuáng上跟躺地上没区别了,你顿时就不舒服了嘛。
明代的房屋非常大,我看到的很多明代的房屋,屋里通高六、七米。所以尤其它过去的房屋比如有燕子都可以飞进来,南方的燕子直接都可以飞进来,直接就飞屋里,再有就是有耗子啊这些小动物,人有不安全感。所以当他有了架子chuáng和拔步chuáng以后,有了顶以后,他睡觉就非常地舒服了,安全感增加了,私密感增加了。这就是拔步chuáng和架子chuáng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好处。
明代的架子chuáng和拔步chuáng的骤增,也反映在很多书上。比如《天水冰山录》中记载:嘉靖年间严嵩被抄家,从他家里抄出很多家具。他一共被抄了多少chuáng呢?640件。这严嵩弄640件chuáng,要搁今天就是他想开宾馆,对吧?开一五星级的宾馆差不多就是五六百张chuáng。他就是用这么多chuáng。其中它这个chuáng,它是分类的。我给大家念念:螺钿雕彩漆大八步chuáng52张,雕嵌大理石chuáng8张,彩漆雕漆八步中chuáng(就是中号的)145张,榉木刻诗画中chuáng1张,描金穿藤雕花凉chuáng130张,山字屏风并梳背小凉chuáng138张, 素漆花雕木凉chuáng40张,各式大小新旧木chuáng126,一共640张chuáng。
所谓山字屏风就是指屏风中间是高起来的,两边一层比一层低,就叫山字屏。
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人他就是一贪官,他也犯不着搁这么多chuáng,就是因为这chuáng是一份财产,chuáng在当时的社会地位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是一个人家里最重要的财产。
我们今天的财产的构成非常复杂,说你可能看着这人穿得破破烂烂,gān什么,他可能持有巨额股票,过去没这事,你这人有没有钱,一进家,外头看你等房子,一进门,看你的家具就知道你有没有钱。今天不是这样,所以今天的财产的构成跟古代有很大很大的差距。
【我的拔步chuáng】
我在上世纪80年代中的时候去到苏州的东山,第一次见到八步chuáng的时候很奇怪,我是北方人,没在南方住过,不知道有这样的chuáng,后来我就执意要买一张好的,隔了一段时间,他们那边人就写信,那时候还不兴打电话,写一封信通知我说发现了一个好拔步chuáng,说希望我去看一看,然后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买,我就去了。当我看见那张chuáng的时候,我非常吃惊,那时候的运算工具也比较差,他是用手扶拖拉机给我拉过来的,一张chuáng拉了三拖拉机,堆在那儿根小山似的,就是一张chuáng,chuáng柱大约有这么粗,非常地醋,10根,chuáng上6根,浅廊上有四根,一共十根,所有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我后来统计过若gān次,它用多少个零部件把它攒成的,最后也没统计清楚,大概几千个零部件,后来我就买回来以后,就经过修复,现在在厦门鼓làng屿上展出,一直搁在那儿展出,我当时是设想睡那张chuáng的。
我因为古书读多了嘛,觉得这种chuáng睡起来一定是其乐无穷,但是搁不进屋里去。我们的楼房很矮,我们一般楼房的屋里的高度就是两米五、两米六吧,那个柱子就两米八了,根本就立不起来,当时把它修复完了以后,因为它是零件,拿回到屋里的时候,就是想把它支起来,结果第一件事就傻了,柱子就立不起来,后来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当时想的特别好,就是把chuáng上搁上一个书架,摆上常读的书,它不是有架子吗?上面安上各种she灯,还设想买一个小音响,睡觉时候可以听听音乐,想得别提多好了,可是chuáng到今天也没睡过一天,非常地漂亮。
它的所有的围子,所有的细部都是用很小块的木头攒插起来的,我们将来会讲到,就是它工艺上的特点,就是我们有时候会忽略。外行人认为一块大板雕出一个东西最值钱,其实从工艺角度上讲,越小攒插出来的东西越结实,价值越高,它把所有的应力全部消除,这是一个工艺,是中国人聪明才智的一个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