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只好扔出了一块石子。
野鸳鸯惊了。
眉妃惊叫“哎呀,有人!”
夫差大怒:“什么人?”
眉妃和夫差站了起来。
孙武和田狄这才走了过来,夫差拦了去路。面面相觑。
这边是尴尬的孙武和田狄,那边是花容不整凄凄惶惶的眉妃和怒火中烧的夫差,夫差哗地将磬郢之剑抽出了一半儿。
夫差:“山野村夫,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孙武拱手长揖:“请恕我罗浮山菜农孤陋寡闻。”
夫差:“报你的姓名!”
田狄:“我家主人孙武奉大王之召,赶回家去。”
夫差:“孙武?”
孙武:“正是。”
夫差:“适才你看见了什么?”
孙武:“我们匆匆赶路,行到此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啊不,这不刚刚看见了小将军,看见你们跑将过来,是不是后面有老虎在追赶哪?”
夫差哈哈大笑:“老虎?哈哈,正是。你是个不算笨的人。”
白马寻了过来。
夫差将眉妃扶上马背,自己又认蹬上了马,策马而去。
孙武已经从刚刚听到的对话中,得知这位是王子,那位是王妃了。
孙武叹了口气。
田狄说:“先生,您瞧我满头是汗哪,今日的运道真不济,撞见鬼了!”
第06章 阖闾访贤良
浩浩dàngdàng的车马被阻在罗浮山口,八面威风的吴王阖闾,也只好步行向孙武的田舍走来。王子嫔妃和随从们在窄窄的田埂上排成一字长蛇,慢吞吞蠕动。
这使阖闾愈发觉得上当受骗,心中不快,脸拉得老长,yīn沉得似乎要淌水。
伍子胥心里有些紧张。
偏偏那孙武虽然到了家,虽然可以遥遥地望见吴王人众迤逦而来,却不肯屈尊出门接驾。一直等到阖闾走过栀子林,穿过菜园,接近竹篱了,一直等到宫廷侍从一声接一声地传递“大王驾到”,孙武才开了门,前来迎接。伍子胥看见孙武又是一脸不卑不亢的平和,心里就愈发地打鼓,生怕大王阖闾怪罪孙武不恭,一切心机就全白费了。
孙武屈膝跪下,右手贴着地,左手按在右手上,稽首而拜:“臣孙武觐见大王。”
阖闾的脚步停也没停,眼珠也没向孙武转一下,淡淡地说句“起来吧”,径直走进田舍。
伍子胥的心一紧。
孙武向王子、王妃拱手作揖,以示尊敬。
夫差走过的时候,把脸拧到了一边。
伍子胥忙上前扯扯孙武衣袖附耳道:“长卿,大王今日情绪不佳,千万小心侍候了。都准备好了么?有什么新鲜的野味,快些献上来。”
孙武说:“伍大夫放心。”
田舍里,大王阖闾和王子王妃,坐在粗硬的单层竹席上。屋子洁净也还是洁净的,可是墙角竟然放着竹箕,还有开沟做垅用的锸和竹笠蓑衣,此刻,这些器物和坐着的王公贵族显得是那么不协调,是那么格格不入。伍子胥暗暗地直叫“奈何”,孙武呵孙武,难道你只想弄些不同凡响,全没有想到王者之尊严和尊贵么?难道你不明白今日的觐见关系到你孙武的前途,甚至身家性命么?难道你孙武就不知道伍子胥为了举荐你,把你看作旷世奇才的良苦用心么?
阖闾面南而坐。孙武老远地席地坐在对面。因为并不融洽,所以颇有点儿对峙之势。
帛女来了,对大王阖闾行再拜之礼。再拜稽首,礼节是很周到的,可是所奉献给大王的,竟然是些莲子、huáng瓜、鲜笋和西瓜而已。
这个帛女,又是那张不上笑容的木脸!
帛女说:“帛女叩见大王。田家贫贱,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品奉献给大王,只有时令鲜菜瓜果,请大王和王妃、王子品尝。”
孙武立即插话道:“臣久闻海内盛传大王雄心奋发,起居饮食不思奢华,力求节俭,今日得以叩见大王,才亲眼所见。大王穿着粗布衣裳,亲临臣这简陋的农舍,品尝农家粗淡的菜蔬,当今世界是没有第二个可以相比的。大王不求一时之奢服华筵,志在明日会盟诸侯之伟业,这实在是参天大树繁茂之根由,万仞高山伟岸之基奠。天下人谁能不心服口服?”
一席话说得阖闾脸上云开雾散:“唔,孙先生说得不错!”
夫差道:“父王,节俭当是节俭,可也不必食无肉。来人,把今日she猎的野味拿去烤了。”
侍者应声而去。
显然,夫差对孙武的怠慢心怀不满。
大王阖闾反而不在意:
“孙先生,寡人听说你和伍大夫相知很融洽的,伍大夫十分推崇你孙先生。”
这话什么意思?
又是在含沙she影地警告伍子胥不可结党营私么?
伍子胥忙说:“长卿先生确确实实是——”
“听孙先生说话!”阖闾制止。
孙武平和而从容:“臣听世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糟了,孙武绕到圈套里了,伍子胥先自涨红了脸。
孙武又道:“又闻,蛟龙的归处是海,白鹤的故里是云。孙武不才,和伍子胥大夫、伯嚭大夫一齐聚集在您的周围,乃是因为您胸襟若海,志气如云。”
阖闾颔首。他原本也没准备深究孙武和伍子胥的关系,只是不失时机地敲打敲打而已。
伍子胥见孙武机智,言语之间大王面色好转,心里松下一口气,便忙着“点题”:“大王亲自驾临田家,专程看望孙先生,可与周文王渭水之上寻见吕尚相比拟。”
孙武说:“大王,罗浮山景致果然是不错吧?”
这一番君臣对话,简直就是斗法!可是孙武前面虽然言辞机智,很令大王听着顺耳,到了这儿,却把伍子胥的话头岔开,似乎是不认可大王是专程来访的,不承此情。
野味烤得了,送了上来。大嚼。大王嘴角流香。
伍子胥还是惦着赶紧展示孙武的才能,便举酒道:“大王,请进一些水酒,这是那位勇士要离酿造的。”
“要离?”
“是孙先生推荐的勇士要离,大王。”
“哈哈,”阖闾喝了一口酒,品咂一番;“不错。很是醇厚。这要离如果留下造酒,也许更算得人尽其用。”
孙武飞快地看了大王一眼。
伍子胥整个儿给憋了回去。
或许,不是孙武举荐了那个侏儒要离,阖闾早就召孙武觐见了。正是一个要离,使得阖闾也轻看和轻慢了孙武。
王子夫差嚼着野味,几块鹿肉落肚,浑身燥热难当。再加上手中那青铜造的高体细腰翻口之觚,一觚盛酒三升,他一连吸gān了三觚,鹿肉闹在下,水酒闹在上,十六岁的王子不由脸红耳热,浑身上下好像有万千蚂蚁乱爬,坐也坐不稳了,不由地拿眼睛去睃他父王的宠物眉妃。眉妃示意周围,又看看孙武,暗示夫差,当心露了马脚。夫差一身的牛劲无处可泄,便起身道:
“父王,如此喝些闷酒,一点意思也没有。待儿臣为父王舞一番剑器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