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二百八十四!孙将军,二百八十五!这不是你‘掠乡分众’的谋略吗?二百八十六!”
孙武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百八十七!二百八十八!”
“如此下去,凶多吉少,不如退兵!”
“你可问大王肯退么?二百八十九!”
当然不肯。伍子胥终于抡完了三百之数,提着皮鞭呆呆地立着。
士卒还在乱掘乱抢陪葬物。
“都给我滚开!”伍子胥吼道。士卒散去。
伍子胥颓然地扔了皮鞭,坐在一块石头上。
太阳升起来了。被鞭笞成一滩烂肉的楚平王尸体,臭气在蒸腾,发散。到处是腐烂的味道。有绿头蝇嗡嗡嘤嘤地飞来。天上,饿鹰在视着尸肉打旋。伍子胥的头脸和身上沾满了臭的,烂的。他满脸的疲惫,木然,满脑子都是空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三日三夜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孙武:“伍将军,你不会不明白,百战得胜,攻陷城池,倘若不巩固战果,不修功德,是何等结局。”
“孙将军,请你让我安静片刻!”孙武无奈,只好打马离去。
孙武回到府中,老军常疑惑地问:“将军到哪里去了,怎么带来了一身的腐臭?请将军沐浴更衣罢。”
孙武也觉得腐臭的味道如影随形,两手又粘又腥,胃里翻腾着,要呕吐,忙去沐浴。可是,沾了尸臭的两手,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腥臭难闻。
屋子里洒了清水。点了薰香。还是不行。孙武十分懊恼。
颉乙来辞行了:“谢谢将军的款待,颉乙生性落拓,从不在一处久留。游于四方,扶困济危,治病救人。休为王侯所拘缚,这是我恩师扁鹊的教诲。我说过,将在郢都迎候将军,今愿已足。来日还有缘分儿,来日再会。临行有一言相告,那夫概与吴王已存二心,大有囊括天下的企图,他日恐将军要因夫概而遭祸,将军好自为之。还有将军的妻妾,一个是九死一生,一个是九生一死,将军好生待她们。这些废话,信不信全凭将军。”
“何不留下再住些时日,你我的棋还未分上下。”
“将军的大将棋风,颉乙叹服。何必要颉乙败归?孙将军,得放手处且放手啊,颉乙告辞!”
颉乙飘然而去。颉乙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夫概又来登门拜会。
有了颉乙的一番忠告,孙武也犯疑惑:夫概怎么走动得这样勤?
夫概昨夜与颉乙下棋,颉乙一句话暗暗道破了他的心事,便想与颉乙单独做一次深谈,以测吉凶。
夫概说:“孙将军,夫概又来搅扰了。”
“哪里,难得夫概将军不弃。不知有何见教。”
“今日我如约为你带来一个惊喜,换你给我的惊喜回去。”
“孙武不懂。”
夫概满脸是神秘地笑。
“给你的惊喜么,乃是赠你一个贴身的童仆。”
噢,不过如此。
“夫概要带走的惊喜么,乃是请颉乙先生到我府中小酌。”
孙武:“实在不巧,颉乙先生是世外之人,留他不住,已经走了。既然颉乙先生走了,无法jiāo换,夫概先生所赠之童仆,我也不敢无功受禄了。”
夫概心里为颉乙的离去感到遗憾,旋尔,又作笑眯眯状:“孙将军不要我带来的童仆么?”
“我不需要什么童仆。”
“此话当真?”
“身边有老军常就足够了。”
“老军?怎能同日而语!来吧!”
一语未了,门帘一挑,走进一个“童仆”。
第23章 美人卷珠帘
孙武打量着夫概带来的“童仆”。
一身蓝粗布的衣衫,裹着秀颀的身材,衣衫显得过分宽大,但衣纹流动着的是成熟和温柔的曲线。那“童仆”跨进门来,就不再往前走了,背后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长了,铺在地上,“童仆”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投影,手里还拿着一柄青铜剑器。
“漪罗!”
尽管那“童仆”是男子装扮,孙武也没有仔细辨认,几乎是只凭一种感觉和感应,便脱口叫出了漪罗的名字。
那张美丽的脸抬起来了,两眼扑闪扑闪,望着孙武,忽然漾满了泪。是别后幽怨的倾诉?或是重逢的惊喜?还是所有的惦挂、思念之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由头?不得而知。
孙武也为之动容,可是,碍着夫概在面前,尽量矜持,不好动作。
夫概哈哈大笑:“哈哈!孙将军,如此可人的‘童仆’,你要呢,还是不要?只恐怕将军不要,漪罗也不会跟我回去了。哈哈,漪罗,你哭什么?快去吧,去吧,你,还有你,千万不敢忘了穿针引线的人噢,夫概实在是用心良苦哇!”
孙武由衷地向夫概躬身作揖,拿眼却去睃那漪罗:“孙武在此谢谢将军!”
夫概笑吟吟去捉了孙武的手摩挲。
孙武此刻无论怎样难耐,也只好耐着性子,让夫概弄个够。
夫概:“将军不要多礼。夫概一向敬重孙将军的兵法韬略,岂能不竭尽全力成人之美?我一向以为,天下知夫概者,孙武;知孙武者,夫概,你我堪称知己。”
孙武琢磨着,不知这话何意。
夫概:“只是——漪罗,为何不谢谢夫概呢?”
漪罗:“漪罗恐怕辜负了夫概将军的美意。我把师父gān将铸成的依剑送给孙武将军,就走的。”
说出一个“走”字,漪罗的眼泪扑簌簌落得更急了。
夫概“哈哈”大笑:“走也罢,留也罢、不gān我的事了。”说毕,夫概走了出去。
夫差在门外。
夫概:“王子驾到,何故在门外徘徊?”
夫差:“怕搅扰了人家的美事。哦,叔父大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哪。”
“成人之美,有何不好?”
“好。好。”
“王子找孙武有何事?”
“父王命我请孙将军到宫中饮酒,打算赐个美貌女子给孙将军享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是的,多此一举。
孙武一直等到夫概走出了门,才招手:“漪罗,过来。”
漪罗不动。
漪罗可不是随便供人驱使的。
孙武知道这个,知道在漪罗面前他不再是什么百战百胜的“将军”,只有主动些,走过去。
刚刚贴近漪罗,青铜的剑鞘横过来,塞到了孙武的怀里。
无限的娇嗔。
孙武接了那剑,眼睛一亮:“好剑哪!稀世之宝。这便是三百童男童女鼓装炭,gān将铸就的‘依剑’么?”
“剑上有字,将军不会自己看吗?”
“啊——是,依剑!”
“师父让我带给你,漪罗的使命完成了,告辞了。”
漪罗转了身,假意要走。
孙武拉住漪罗的袖子:“你往哪儿走?漪罗!”
漪罗推开他的手:“不敢妨碍了将军看剑。那剑,可是天下无双,价值千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