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说:“将军息怒,大王命我等今夜一定要侍候将军尽兴,否则便要重重地责罚,小人实在不敢违拗。”说话间,两位宫女又过来执酒相劝,孙武呵呵冷笑:“你们两个小女子,不必再为本将军费心了,相安无事,便是我尽了兴。”两名宫女哪里肯“渎职”?凑过来,温声软语,一味地劝孙武吃酒。在跳跃着的烛光里,宫女的粉颈伸过来了,红唇bī近了,玉臂不住地在孙武眼前来来回回地晃。有一个宫女丰满的身体竟然来挤靠,胸前老大的两块肉,在他的身上揉搓,那诱惑咄咄bī人。
孙武的身上出了汗。
面对两个受命于君王的弱女子,他怒不得,恼不得,打不得,杀不得,心里十分烦躁。
“去吧你们!你们道本将军是哪一个?”说着,他苦笑起来,“我便是姑苏台上连杀大王两个妃子的杀人魔王啊!”
宫女这回的的确确是吓呆了。他还是苦笑;笑着,又兀自摇了摇头。
“我无意伤害你们。且让我自己饮酒好了,你们可以自便。”
他不再理会两位宫女。
自酌自饮。
时而停下来,茫然地望着船舱的外面。
可以感觉到湖上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湖上一片昏。唯一可见的,是大王阖闾的王船,灯烛醒目如星,渐渐流弋向岸边,是去靠岸了。
可他乘的小船却奉大王之命,不停地摇着。
摇到哪儿去?这又是gān什么?他吃不消也不喜欢接受这番恩宠的。
船桨有节奏地拍打着湖水。
哗哗。哗哗。
他开始大口地吃酒。
他忽然想把自己灌醉,希望自己吃个烂醉如泥,然后,倒头便睡到月落日出。渐渐地,那姑苏红果然泛上了劲儿,渐渐地他真就觉得两眼朦胧了,觉得船摇得越来越厉害了,好像要摇到天上去。
忽然听见有人喊:“将军。”
他睁开朦胧的醉眼,这人他认得,是漪罗!
他不明白漪罗怎么会到船上来,此时此刻,他也不可能弄明白漪罗是怎么来的,怎么去的,他真是有些醉了。
漪罗见孙武到晚不归,便寻踪而来,在靠岸的王船哪儿打听到了孙武在湖上“泛舟”,便和家仆田狄一起,撑了一叶小舟,在太湖上寻找了好一阵,才追上了孙武的船。田狄用钩钩住了那船,两船并在一处,漪罗不由分说,就跳上了船。
漪罗也不明白,大王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管大王要做什么,漪罗只是惦记孙武,生怕他有什么不测。姑苏台上孙武险些被腰斩的风波虽然过去很久了,漪罗头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可是她仍旧心有余悸。
不由得两位宫女拦阻,漪罗把孙武搀到自己的小船上。
孙武心里让酒闹的,两脚不那么听使唤,笑道:“唔,我……这两腿如何轻飘飘……飘飘地,哈哈……”
漪罗微嗔地说:“将军今夜又收了两个美妾,如何能不轻飘飘的?”
这话酸溜溜的。
孙武醉归醉,心里却是很明白的。
“倘若……本,本将军收……收了两个美妾,漪,漪罗你……将如何?”
“漪罗便跳到湖里去!”漪罗笑笑说。
“使不得!夜,夜里……湖水凉。”
说着,漪罗在自己船上把孙武安顿躺下,又叹了口气,解下罗裙给孙武盖在身上。
孙武打起了酒呼噜。
田狄奋臂使篙,船行如箭。
船篙撑开湖上夜幕,天说亮就亮了。宽阔的太湖湖面上,这只归舟折腾半夜,孙武的酒半醒半不醒的,而且酒后有些头痛。
船靠了码头,孙武在漪罗和家仆搀扶下,弃船上岸。大王阖闾已经“恭迎”在岸。
孙武:“臣下谢谢大王赐酒。”
阖闾:“谢什么?寡人缺少的是爱卿这样的将军,不缺少美酒佳肴。将军如若还不尽兴,寡人再陪你豪饮一番如何?”
“尽兴了,尽兴了。”
“果然尽兴了么?”
“大王您看,”孙武佯做晕眩状,说话也噜噜地含混起来,“臣下已经醉得天眩地转,舌根发硬,不认得南北了啊!”
阖闾笑道:“唔,看孙将军醉成如此模样,昨晚你与寡人谈到的不可‘用兵’之事,想必全是醉话?”
孙武忙正色道:“不不,大王,孙武论及国策,从无醉话!”
阖闾看看孙武,再看看漪罗,“哼”了一声:“将军,切不可泡在温柔乡里,让温香软玉苏了骨头,不思征战,不思进取啊!”
孙武:“臣下不敢。”
阖闾边说,边回头就走,起驾回宫。
……
大王阖闾知道孙武是不会轻易同意用兵远征的。
等?等到什么时候?
他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脸上爬着的皱纹,鬓边弥漫的白发,不免感叹,人生苦短,岁月不饶人,他已经整整六十岁了!他还能再等十年八年么?不,他的头全等白了,他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而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想他无论如何不可错过,越王允常死掉了,勾践刚刚即位,忙于国丧,朝中的事定然还理不出头绪。他想他此刻兴兵,突然袭击,大兵压境,肯定是势如破竹,这回出兵攻越,自然应当比破楚轻松得多。他踌躇满志,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掩杀越军、活捉勾践的胜利情景了。是呵,破楚之后,他,吴王阖闾,已经堪与qiáng盛的齐国,晋国争雄,无论秦国,晋国,楚国,齐国大国君王,还是小国君侯,提起他和他的吴国,都称之为野蜂毒蝎,莫不惴惴不安。他的吴国,在战后八年,在伍子胥,孙武,伯嚭,华登的经营之下,府库算得上充实,兵力算得上qiáng壮,此时不战,苍天还会给他机会么?
战,自然是选择陆师作战;两军相搏的第一个回合;自然是在吴越边境槜李。
第31章 槜李山河梦
盛夏。槜李。开阔地。
吴越两军迅速地重新排阵,互相都能听得见呼号,看得见旌旗在摇,人马在移动。两军在槜李相遇是必然的。越军率先发起qiáng攻,接连冲击了两次,两次冲锋陷阵的,都是越王勾践jīng心挑选的亡命徒,敢死队。这些不怕死的越军徒卒,嗷嗷叫着冲到吴军面前,还没来得及挥动戈戟,就被吴国的甲徒“吃”掉了,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被俘虏了。
阖闾眯着的眼睛,弯成两条窄窄的缝儿,在战车上巍然屹立,望着正在重整旗鼓的越军,笑了笑。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切都在他的指掌之上。他叹服孙将军孙武的兵法之神力,也为伍子胥、孙武训导出来的这支善战敢战的军队骄傲。孙武不在阵前却又何妨?兵是孙武的兵,阵是孙武的阵,这就足够了。
当越军敢死徒卒挺戈冲过来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这方的士卒毫无惧色,阵脚一点也不乱。他的战阵有“奇”“正”之分,主战阵“正”兵,兵卒呼应,行伍呼应,无隙可乘,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