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所有这般情况,大船的桅顶上打一开始就都看到了;船上的人调平了帆桁后,就往现场直驶过来;这时已驶近得听到亚哈在水里招呼他们了!......"驶到"......可是,就在这时,莫比-迪克哗啦的激起一阵海làng,直冲向他,暂时把他淹没了.不过,等他重新从làng涛里挣了出来,恰好一冒就冒在高高的làng峰上,于是他嚷道,"驶到大鲸这边来!把它赶开!"
"裴廓德号"船头一掉,迎风驶去,冲破那个魔法似的圈圈,总算把白鲸跟它那些受害者给隔开了.白鲸悻悻地游开了,小艇飞快地划去营救.
人们把亚哈拖进了斯塔布的小艇里,亚哈两眼充血,眼花缭乱,脸上的皱纹都粘着白花花的泪水;他那紧张了好久的体力确实是垮了,暂时不得不因他这个倒楣身体而服输,萎瘪瘪地躺在斯塔布的艇肚里,象个遭到象群践踏过的人.他发出的幽沉而难以形容的哭声,犹如来自远方的深谷孤音.
可是,他这种体力上的剧烈虚脱,却反而来得快也消得快.伟大人物,刹那间所积起的深重痛苦,往往等于常人终其一生所经历的全部平淡痛苦.因此,这种人物,尽管是一桩一桩苦难加起来的,然而,如果天意已定,他们一生的经历便成了整整一个时代的悲痛;而且完全是多次的刹那间的剧烈痛苦积聚起来的,因为哪怕是他们的最微末的一点痛苦,就其高尚的性质说来,就抵得上低劣的人整整一生的痛苦.
"标枪,"亚哈抬起半个身子来,慢吞吞地用一只曲起的胳臂支撑着......"没有出毛病吧?"
"没有,先生,它还没有用过;喏,在这里,"斯塔布把标枪拿给他看.
"把它放在我面前;......有没有人失踪?"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支桨,先生,五个人都在这里."
"好.......喂,扶我一把;我要站起来.唔,唔,我看到它啦!你们瞧!你们瞧!还在向下风游去;那喷水多高呀!......放开我!亚哈身上那股长存的元气又涌上来了!扯帆;把桨插出去;转舵向风!"
每当一只小艇给撞破了,按照通例,它的水手被另一只小艇救起来后,就去帮助另一只小艇gān活;于是就用所谓双座桨继续进行追击.目前正是这般情况.可是,增加了力量的小艇,并不就抵得上那条大鲸本身所加上去的力量,因为它好象每根鳍都有三倍的座桨似的;游得那么神速,一眼就教人看出,如果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再继续追下去,那么,这种追击,即使不是徒劳无功,也一定是不知要划到几时才止.任何一个水手也都经不住这样长期不息的紧张划桨;偶尔为之,倒还可以勉为其难一下.这时,正如通常的情况那样,大船倒是追击大鲸的最良好的工具.因此,这会儿,小艇都赶到大船跟前,不一会,大船的吊机就把它们都吊了上去......那两截破艇已事先缚在大船侧......接着,把一切东西都吊在船侧,船帆高高堆起,斜张起副帆,很象一只双副翅膀的信天翁."裴廓德号"开始去尾追莫比-迪克了.桅顶上的人,按部就班地定时定刻报告大鲸的闪光的喷水;每当报告它刚刚沉下去了时,亚哈就把时辰记下,然后,手里拿着罗盘表,在甲板上踱来踱去,一到过了预定时刻的最后一秒钟,便听到了他的声音......."这会儿那枚金币该谁的喽?你们可看到白鲸嘛?"如果回答是:没有,先生!他就立即叫人把他升到他的守望岗位上去.一天就这样地过去;亚哈一会儿高高在上,一动不动;一会儿又爬下来,心绪不宁地在船板上踱来踱去.
他这样走来走去,一声不吭,除了招呼一下上边的人,或者教他们把一张风帆再扯高些,或者把另一张风帆再张大些......他就这样低挂着帽子,来回地踱着,每一转身,他总要望一望他自己那只破艇.这只破艇放在后甲板上,倒头放在那里,残破的艇头跟粉碎的艇梢对换了位置.最后,他在小艇跟前停将下来;好象在那本来已是满天乌黑的天空中,不时又有阵阵的流云掠过那样,这个老人脸上,这会儿也是这样,又悄悄添上一层忧郁的神色.
斯塔布看到亚哈停下来;也许是有意(虽说并无得意洋洋之概)要表现一下他自己的毫不衰退的坚忍不拔的jīng神,从而使他在船长心里留下一个勇敢的印象,他走上前去,眼睛瞪着那只破艇,喊道......"这是连驴子也不吃的蓟;因为会把它的嘴戳得太厉害,先生,哈!哈!"
"喂,喂!这是多没良心的家伙,居然嘲笑一只破艇?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勇敢得象百无所畏的火神(又象木瓜)一样,我真要断定你是个胆小鬼.在破艇面前就不该唉声叹气,也不该哈哈大笑."
"是,是,先生,"斯达巴克挨近着说道,"这真是个了不起的光景;是种预兆,也是种不吉利的预兆."
"预兆?预兆?......拿字典来!如果神明想对人类坦白说话,他们就会堂而皇之地坦白说出来;既不摇头,也不说些婆婆妈妈的yīn阳怪气的暗语.......滚开,你们两个,正是一样东西的两极;斯达巴克是斯塔布的反极,斯塔布又是斯达巴克的反极;你们俩都是人;亚哈却孤零零地置身在熙熙攘攘的人间,神明也好,人类也好,都不是他的邻居!冷呀,冷呀......我打颤啦!......现在怎么啦?上边的人呀!你们可看到它?尽管它一秒钟喷十次水,你们看到一次,也要叫一次!"
白天快要消逝了,不过,它那领金碧辉煌的麻袍还在沙沙作响.不一会,天色几乎就漆黑了,可是,那几个望者仍然留在那里,没有下来.
"先生,这会儿喷水也看不到啦;......天太黑啦."......空中传下一声喊叫.
"最后看到它是朝哪里去的?"
"跟以前一样,先生,......直往下风游去."
"好!天黑啦,它会游得慢些了.斯达巴克先生,把最上桅帆和上桅副帆卸下来吧.天亮以前,我们一定别把它追过头;它现在正在移栖,也许要歇一歇呢.转舵向风!使船完全向着风!......上边的人,下来吧!......斯塔布先生,另外派个人到前桅顶去,在天亮前,当心别断人."接着,他走到主桅那只金币跟前去......"喂,这枚金币是我的喽,因为我把它赚到了;可是,我还是要让它留在这里,等到把白鲸打死了才取下来;不过,在打杀它的那天,你们哪个先发现它,这枚金币还是归那一个人;如果在那一天,又是我发现它的话,那么,我要拿出十倍的钱来让你们分!现在走啦!这甲板归你管喽,先生."
这样说过后,他自己又去站在小舱口的半中间,低挂着帽子,在那里直站到天亮,不过,还时不时地振作一下,看看是否要天亮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追击......第二天
黎明时分,三只桅顶都准时换上了新手.
"你们可看到它?"亚哈等到天色有点见亮后,叫道.
"什么也没有看到,先生."
"把大家都找来,加帆急驶!它游得比我意料的还要快;......上桅帆!......唉,它们本该通宵挂起的.不过,不要紧......养jīng蓄锐一番也好."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象这样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不住地追击一条大鲸,在南海的捕鱼业中,决不是件空前的事儿.因为这正是南塔开特船长中那些天生的大天才家,必须具有的绝技.先见之明和坚定的信心.他们从对最后一次所发见的鲸的简单的观察中,就能够在一种特定的情况下,相当jīng确地预言大鲸在看不到的时候,暂时继续往哪个方向游去,也能算出这段期间内大鲸的可能游速来.就这方面说来,倒有点象一个领港人,在他将要看不到海岸线的时候,他还是能够熟知总的航势,而且不久就可以重驶回来,不过稍为驶得比较远些而已;就象这个领港人是站在他的罗盘旁,就当时眼力所及地估计出海峡的准确角度,以便更能正确地直驶向那遥远的.一时虽还看不到.最后总会到达的岬崎,捕鱼人也是这般模样,守着他的罗盘,在搜索大鲸;因为经过了白天对它进行了几小时的追击,又勤奋地记录下来,那么,就是到了夜里,看不到那条鲸,可是,这东西在黑暗中的未来的动向,对那个敏锐的捕鱼人说来,简直就跟引港人对于海岸线一般,具有同样的把握.因此,凭这种猎人的绝技,这种俗语所谓瞬息万变的水情.航迹等情况的记录,其实际效用简直就同固定的陆地一样可靠.而且,也象现代铁路那种铁制的大海shòu一样,它的每一动止都为人们所深知熟解,人们手里拿着表,就能象医生数出小孩的脉搏那样,计算出火车的速率,可以轻而易举地说,上行车或者下行车将在某时某刻到达某某个站头;这些南塔开特人,有时候,甚至几乎能够根据对大鲸的游速的观察,计算出这种海里的大海shòu的速率来;能暗自估量着,隔了多少钟头,这条大鲸将会走了两百英里的路程,大约可以到达某某地方.不过,要使这种推测结果能够获得成功,捕鲸人还得靠风和cháo来相助;因为,如果碰上因风停驶,或逢逆风而不能航行的时候,那么行船的人哪来一种绝技,可以保证他能准确算出离开海港还有多少航程呢?由此,可以这样论断,在有关追击大鲸的这种事情上,是有许多间接相关的微妙的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