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张(长)!船张(长)!"那乡巴佬高声叫嚷着,奔向船长那边去;"船张(长),船张(长),你看那恶魔."
"喂,你这老兄,"瘦得象块船板的船长,昂首阔步地走到魁魁格跟前,叫了起来,"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知道你会把那家伙弄死吗?"
"他说什么?"魁魁格温和地转过身来,对我说.
"他说,"我说道,"你简直要把那边那个人给弄死了,"我指着那个还在哆嗦的毛头小子.
"弄......死,"魁魁格嚷了起来,他那张刺花的脸扭成一副可怕而蔑视的神情,"哈,他是一条很小的小鱼鱼,魁魁格不杀......这样的小鱼鱼;魁魁格要杀......大鲸!"
"喂!"船长咆哮道,"如果你敢再在这船上耍花样,我就要弄死你,你这生番;你要留神些."
但是,就在这时,碰巧是轮到这个船长该自己留神的时候了.由于风力过猛,主帆脱离了风帆,这时候,那只可怕的帆杠正在急速地左右飞摆,整个后甲板都在它的扫she范围内.可怜那个吃了魁魁格的苦头的小子已给刮到海里去了;大家都象发狂一样,乱作一团;想抓着那帆杠使它停下来.几乎时钟每滴答一下,帆杠就从左到右来回摆了一下,似乎随时都有断成碎片的可能.毫无办法,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甲板上的人们都争相奔到船头,站在那里呆望着那只帆杠,它仿佛就是一条怒不可遏的巨鲸的下颚.在这种惊惶失措中,魁魁格灵巧地跪倒在甲板上,在帆杠晃来晃去的地方爬着,猛地抓住一根索子,他把索子的一端缚到舷墙上,然后等帆杠扫过他头顶的时候,他就象作套索一般急忙将另一端一抛,把帆杠兜住了,他再猛地一拉,那根圆材就被这样套住,一切平安无事了.当这条纵帆船望风驶去,大家正在收拾船尾的时候,魁魁格赤luǒ着上身,真象个长弧形那么纵身一跳打船侧冲了出去.人们看到他象只狗似的游了三四分钟,两条长胳膊直向前面摔去,在冰冷的làng沫里挨次地现出他那结实的左右肩.我望着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伙伴,可是,却看到并没有救起什么人来.那个毛头小子已经沉到海里去了.这时,魁魁格从水里笔直地冒了出来,眼睛迅疾地四下一瞥,似乎是要弄清一下情况,又潜进水里.消失了.再过几分钟,他又冒了出来,一只手仍在划水,另一只手拖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人体.船上的人立刻把他们拉上来.可怜那个乡巴佬苏醒过来了.大家都盛赞魁魁格是个了不起的好汉;船长也来对他道歉.从那时起,我就象狗虱子一样死扳住魁魁格不放;而且直扳到可怜的魁魁格永远潜进水里为止.
世间有过这样呆笨的行动吗?他似乎根本没有想到他应该得到一块投水者救济会的奖章(投水者救济会(Humane Society)......但此处原文为Humane and Magnanimous Societies,疑系指类似性质的团体.投水者救济会于一七七四年创于英国,专事营救投水者,并发给救生者以金钱,奖章,奖状等物.).他只叫拿一点水......淡水......把海水给擦掉;身体擦过后,他穿上gān衣服,燃点起他的烟斗,靠着舷墙,眼色柔和地望着站在他四周的人,似乎是在暗自说道......"普天之下,就是一个共同的.合股的世界.我们野人必须帮助这些文明人."
$$$$第十四章 南塔开特
一路上再也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因此,在一段顺利的航驶后,我们安抵南塔开特了.
南塔开特!你不妨拿出地图来瞧一瞧.看它究竟是在这世界的哪个角落里;看它是怎样一种形势,它远离陆地,比厄梯斯通灯塔(厄梯斯通灯塔......英国普利茅斯附近的厄梯斯通礁上的灯塔,以地势险要著称.先后由于大风,火灾而重建四次,最早建于一七○三年,系木头搭成的,高达一百二十英尺,第四次的重建,在一八八二年完工,以花岗石造成,高达一百六十八英尺.)还要孤寂.你瞧......它只不过是个小山丘,一弯沙地;全是沙滩,无依无靠.那些沙可够你当吸水纸用上二十年而绰有余裕.有些爱开玩笑的家伙会对你说:南塔开特人得在沙地上种杂草,因为那儿没有天生的杂草;又说他们从加拿大运来了蓟草,他们为了要堵住一只油桶的裂口,得远涉重洋去找一只塞子;又说南塔开特人把几片柴块背来背去,犹如罗马人背了几个真正的十字架;这里的人都在屋前种菌,以便夏天在菌荫下乘凉;又说什么一片青草就可成为一个绿洲,三片青草就足以成为走上一天的大草原;他们都穿着流砂的鞋子,有点象拉伯兰人(拉伯兰人......北欧瑞典挪威的一个民族.)的雪靴;最后说是因为他们这么被海洋所困所围,四面团团围起而成为一个孤岛,以致他们的台子椅子往往都粘上了小贝壳,如同海guī的背上粘着贝壳那般.总之,这些夸张其词的说法,无非是要表示南塔开特不能跟伊利诺斯州(伊利诺斯州......美国州名,面积几乎等于英格兰与威尔士的总和,以有大草原著名,土地肥沃.)相提并论而已.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红种人怎样在这个岛上定居下来的那一奇特的传说吧.传奇上是这样说的:古时候,有一只鹰突然猛飞下来,扑落在新英格兰的海岸上,攫走了一个印第安的婴孩.那婴孩的父母高声恸哭地眼看他们的小孩被拖过了辽阔的海洋而消逝了.他们决定循着那个方向去找.他们坐着独木小舟出发,经过千难万险的航行后,发现了这个小岛,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只空的象牙盒子似的东西......那个可怜的小印第安人的骸骨.
那么,这些南塔开特人,生在河滩,出海谋生,就不足为奇了!他们起先在沙滩上捉蟹摸蛤,后来胆子逐渐大了,就涉过浅水滩,用网去捕青花鱼;等到阅历较深,他们就划起小艇出去捕捉鳘鱼了;最后,就在海上驶着一队队的大船,去探索这个水族世界,绕着它不断地兜来巡去;悄悄地窥探一下白令海峡;一年四季都在各大洋里跟那些在大洪水时代幸存下来的最富生气的水族;跟那些最可怕.最巨大的水族作永无尽止的斗争!而那种不知赋有多大的威力,高大如喜马拉雅山的古盐海的rǔ齿象,它之所以叫人惧怕,与其说是由于它那最无畏最凶残的bào行,不如说是由于它的形体!
于是,从他们那海洋上的蚁冢中就不断地涌现出这些赤身luǒ体的南塔开特人,这些海洋的隐士,他们象那许多阿力山大王一样,把水族世界侵占与征服了,不断地瓜分了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利益,正如三个海盗国瓜分波兰一般(这里指波兰曾于一七七二.一七九三.一七九五年分别为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地利所瓜分的历史.).那么,随你美国把墨西哥给加在得克萨斯州上,把古巴给叠加在加拿大上去吧;随你英国把整个印度都挤得密密麻麻,把你们那灿烂的国旗挂在阳光里吧;这个水陆世界的地球可有三分之二是属于南塔开特人的.因为海洋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拥有海洋,犹如皇帝之拥有他自己的皇土;别国的水手不过有一种通行权而已.商船不过是桥梁的延伸;兵舰不过是浮动pào台;甚至在海上游弋的海盗船和私掠船,虽然象拦路大盗在大道上打劫一样,在海上打劫,它们只劫掠别的船只,拦路大盗也象海盗船和私掠船那样只在别的地段上劫掠,决不妄图到这无底的深渊里来谋生计.于是,单独住在海上,在海上骚扰的便只有南塔开特人了;按照《圣经》上的说法(见《旧约.诗篇》第一○七篇二十三.二十四节:"在海上坐船.在大水中经理事务的,他们看见耶和华的作为.并他在深水中的奇事."),他们是单独坐船下海的;把海洋当作他们的特有的农场往复地耕耘着.那里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事业就在那里,这种事业不是挪亚的大洪水所妨碍得了的,虽然大水会淹没中国的无数生灵(指中国从前的一些水灾.).他们住在海上,犹如野雉之生活于大草原中;他们隐伏在惊涛骇làng中,他们攀登巨làng,一如羚羊猎户之攀登阿尔卑斯山.多少年来,他们不知道有陆地;因此,等到他们终于来到陆地,它就象是另一个世界的味道,比xué居人看到月亮还要觉得希奇.象无地可容的海鸥,每当夕阳西下就卷起两翼,躺在làng涛中晃来晃去地睡着了;南塔开特人也是这样地在薄暮时分,远离陆地,卷起风帆,躺下来休息了,而在他们的枕头底下,却正是川流不息的海象群和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