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加农pào弹么,斯塔布?"亚哈说,"要你这样来给我填弹塞?可是,你走你的路吧;我已经忘啦.到你下面的夜间坟墓里去吧;到象你这样的人,钻进寿衣去睡的地方去,最后拿你来做填料.......下去,狗东西,到狗窠里去!"
听到这个突然变得这般可恶的老人结尾这番出人意料的叫喊声,斯塔布给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激动地说,"我是听不惯人家这般对我说话的,先生;份量稍为轻些,倒还马马虎虎,先生."
"住口!"亚哈打牙缝里迸出话来,然后,猛地走开去,仿佛避开什么多情的诱惑似的.
"不,先生;我还没有讲完,我不会乖乖地让人家叫我狗东西的,先生."斯塔布鼓起了勇气说.
"那么,最好管你叫驴子,骡子,小驴子,给我滚,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亚哈话一说完,就脸色非常可怕地向他冲上去,斯塔布不由得退却了.
"我从来没有让人家这样糟蹋,而不给以狠狠的回击的,"斯塔布嘟哝着,这时,他已发现自己在打舱口走下去了."这真古怪.停下来,斯塔布;噫,不知怎的,我真弄不清楚,要不要回去揍他一顿,还是......怎么啦?......就在这里跪倒来,替他祷告一番?不错,这倒是我刚想到的办法;不过,这将是我生平第一遭的祷告.这真古怪;真正古怪;他也古怪;噫,算来算去,他该算是斯塔布生平一起出航的最古怪的老头儿.他对我发了多大的脾气啊!......那双眼睛活脱是两只火药桶!他疯了吗?总之,他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正如甲板上一有响动就必定有什么事情一样.他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躺在chuáng上只有三个钟头,就是躺在chuáng上也不睡觉.那个名叫汤团的茶房有一天早晨不就告诉我说,他始终看到这老头儿吊铺上的被褥老是弄得乱七八糟,被单缩到chuáng脚跟,chuáng单简直打成许多个结头,枕头可以说是热得怕人,仿佛搁过一块火砖么?这个激烈的老头儿!我猜想他一定是患了岸上人所说的什么心病了,据说那是一种颜面痉挛症......比牙痛还要难受.唔,唔;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毛病,但愿上帝别让我染上这毛病.他浑身是谜;我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到后舱去gān什么,那个汤团也对我说,他很怀疑.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倒要弄个明白,究竟是谁跟他在后舱里有约会呀?这不古怪吗,那么?但是,这很难说,又是老把戏......就在这里打个盹吧.该死的,人投胎到世间来,即使一生下来就马上睡觉,也是划算的.现在我倒想起睡觉这事情来了,这是小娃娃生下来的第一桩事情,这又是古怪的事.该死,只要你一想,万事都是古怪的.可是,这是违反我的原则的.不转念头,就是我的第十一诫;能睡就睡是我的第十二诫......唔,又来到这里啦.不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才不是管我叫狗吗?该死!他还说最好管我叫驴子,还堆上大大小小一大串驴子呢!他不如踢我一下还要痛快.也许他已经踢过了我,我却没有感觉到,不知怎的,我可真给他那副杀相吓昏了.好象是白骨似的一阵闪光.我究竟怎么啦?我竟双脚都立不稳.给那老头儿一碰撞,就好象把我弄得神魂颠倒了.千真万确,我一定是在做梦,然而......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不过,最好还是去躲起来;那么就再回吊铺去吧;到明儿,让我再看看,我白天对这鬼魔术又是怎么个想法."
$$$$第三十章 烟 斗
斯塔布走后,亚哈靠着舷墙,站了一会儿;接着,按照他近来的习惯,叫来一个值班的水手,要他到下面去拿他那只牙凳子和烟斗.他凑着罗盘灯点燃起烟斗,把凳子放在甲板的向风地方,坐在那里抽烟.
在古挪威时代,据说,那些热爱航海的丹麦皇帝的宝座都是用独角鲸的牙齿做的.那么,看到亚哈坐在那只用牙骨做成的三脚凳上,怎不叫人想到那就是象征着他的王位呢?因为亚哈就是船上的可汗,海中之王,也是大海shòu的太君.
过了一会儿,他嘴里就不住迅速地喷出阵阵浓烟来,浓烟又直飘回到他脸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终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掉烟斗,"吸烟也不再会减轻痛苦了.我的烟斗呵!如果连你都失却了魔力,那我一定是弄不好喽!我一直在这里不知不觉地苦gān着,不是为了享乐,......不错,而且一直没有注意到是在当风抽烟;当着风,而且这样一个劲儿chuīchuī喷喷,仿佛就象条垂死的大鲸,我这最后的喷she,都是充满着最qiáng烈的苦恼.我还要跟这支烟斗打什么jiāo道?这东西本来就是意味着宁静,把柔和的白烟chuī进柔和的白发里,而不是chuī进我这样蓬乱的铁灰色的发绺里.我再也不吸它了......"
他把那支还燃点着的烟斗扔到海里去了.烟火在làng里咝的一声;同时,船只掠过那下沉的烟斗冒起的泡泡,飕地往前驶去.亚哈戴着垂边帽,在甲板上蹒蹒跚跚地踱来踱去.
$$$$第三十一章 chūn 梦 婆
(chūn梦婆......拯救众生,使醒迷梦之产婆,典出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该剧中罗密欧说:"昨儿晚上我做了个梦,"迈丘西奥答道:"那一定是chūn梦婆来看望过你了.")
隔天早晨,斯塔布走上来对弗拉斯克说:
"这样一个怪梦,中柱呀,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你总知道老头儿那条牙腿,哼,我梦到他用那条腿踢了我;正当我想回踢一下,确确实实,我的小朋友,我就立刻把我的脚踢了出去!于是乎,完啦!亚哈象个金字塔,可我呀,活脱是个大傻瓜,不断地踢它.可是,更奇怪的是,弗拉斯克......你知道,所有的梦都是多么奇怪的呀......我在这样满腔怒火中,却不知怎的,我似乎在暗自思量,认为亚哈踢我,毕竟还算不上是很大的侮rǔ.'怎么?,我心里想,'这算什么?那又不是条真腿,不过是条假腿罢了.真打跟假打,那可是大大不同的呵.,弗拉所克,这就是为什么吃一记拳头比吃一记手杖更要难挨五十倍的道理了.真正的肢体......就会给人以真正的侮rǔ,我的小朋友.听着,我一边用我的笨脚趾踩着那可恶的金字塔,一为一直暗自思量......这一切竟是矛盾得这么厉害,我说,我一直在暗自思量;'他那算是什么腿,不过是根手杖......一根鲸骨手杖罢了.不错,,我心里想,'那不过是一种开玩笑的棒打......事实上,他只是用鲸骨给我一顿敲打......并不是一种恶意的踢.再说.,我又想,'你就看一看吧;哼,那尾梢......就是脚端的那部分......那可是多么细小的尾梢呀.因此,要是一个大脚农民踢了我,那才是一种该死的大侮rǔ呀.而这种侮rǔ不过是一点点而已.,不过,弗拉斯克,现在这个梦的最大的玩笑来到了.正当我在乱踢那金字塔的时候,来了一种长满獾毛的老人鱼,背上长着个驼峰,抓起我的肩膀,把我团团转地拖了一通.'你在gān什么?,他说.我滑倒了!老朋友,我可吓坏了.这么一副相貌!不过,不知怎么一来,过了一会,我又不害怕了.'我在gān什么?,我终于说道.'那么,你是gān什么的,我倒想知道,驼背先生?你可要挨一脚?,的的确确,弗拉斯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屁股一转,弯下腰去,拉起他当破布片用的一团海藻......你想我看到什么......哎哟,老朋友,他的屁股尽是一些穿索针,尖端都戳了出来.我再一想,就说,'我想我还是不踢你吧,老头儿.,他说,'聪明的斯塔布,聪明的斯塔布;,他就这么不住地嘟哝下去,直象是一只烟囱似的八目鳗在嚼着它自己的齿龈.我看到他并不打算停止他那'聪明的斯塔布,聪明的斯塔布,,我心想,还是再踢那个金字塔吧.但是,我刚把脚一举,要踢出去的时候,他就吼了起来,'别踢!,'喂,,我说,'现在又怎么啦,老头儿?,'你听着,,他说,'什么叫侮rǔ,我们来辩一辩理吧.亚哈船长踢了你,可不是吗?,'是呀,他踢了我,,我说......'就正踢在这地方.,'很好,,他说......'他使的是那只牙腿吧,可不是吗?,'不错,是这样,,我说.'那么,,他说,'聪明的斯塔布,你有什么可埋怨的呢?他可不是好心好意的踢吗?他踢你的可不是一种普通松木的腿呀,是吗?不,你是让一个大人物踢了,而且使的是一只美丽的牙腿,斯塔布.这是一种光荣;我认为这是一种光荣.聪明的斯塔布,你听着.古时候,在英国,最伟大的侯爵们都认为,让女王打耳光是一种无上的光荣,而且因此可以获得嘉德勋爵位(嘉德勋爵位......获有英国最高勋章(嘉德章)的爵位.);但是,斯塔布,你尽可夸耀一番,说你让亚哈老头踢了,而且因此成了个聪明人.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让他踢;把他的踢当作光荣的事情;而且绝不要回踢;因为你会吃不消的呀,聪明的斯塔布.你没有看到那金字塔么?,说着,他不知怎么,突然一来,就古里古怪的游进了空中.我打起呼噜,翻了个身;原来我是躺在吊铺上,现在,你对这个梦怎个看法,弗拉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