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难吃,可我每次都能qiáng迫自己吃下。
我跟蛮子开玩笑说,我比你经活,我什么苦都能吃。
蛮子越来越瘦。
我们都在苟延残喘,勉力支撑。都不愿就这样放弃,灰溜溜的回家。
蛮子终于在浦东找到了一个工作。晚上兴奋的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终于时来运转,这是个好的开端。蛮子早上5点不到就要起chuáng,不然无法在8点之前赶到浦东的公司。
我睡醒后,突然想放松一天,就独自一人呆在屋里,那里都不去。听着旁边同居的两口子吵架。房子隔音不好,他们说的话听得很清晰。
听出了门道:男的是四川人,女的是浙江人。女的骂男的骗她的钱。男的要打她。女的嗷嗷哭个不停。
我听烦了,走出门,到中沟村附近的地方转转。到处是企业,我对自己说,该妥协一下了。找到一个张贴招聘普工的厂家,应聘。
我还没有把毕业证拿出来,人家看了我的身份证就把我拒绝。一连几都是如此。我苦笑着,原来我是这么的一无是处啊。
又到了一家工厂门口,看见招聘启事的下方有个备注:湖北籍勿扰。
湖北人在这里的名声就这么差吗,连累我一个糊口的活都找不到。
晚上在蛮子朋友家串门才知道,湖北人在这里不好管理,喜欢扯皮。厂家更愿意用西北省份的打工仔。
妈的,我还稀罕呢。我明天就去市内找个工作,看饿不饿死的了我。
蛮子的上班的公司,主要业务是给建筑工地上提供施工设备,租赁销售的业务都做。这下蛮子可以把路走个饱。天天从徐家汇到上海南站这片区域逡巡,在漕宝路的两边看见建筑工地,就一家一家的跟承建商联系。
蛮子信心十足,跟我说,你看这么多在建的房子,还有好多地基挖好的地皮。这工作肯定好做。
蛮子跑了几天,总算是推销出去了10多辆手推斗车。
我问蛮子,这么多房子,建好了,有那么多人去住吗。一平方都块1万了,谁会去买啊。亏死这些卖房子的。
我继续在上海的街道上游dàng,在静安区的路上,看见了一家太阳能热水器招安装工。去问了问,底薪800,安装一个提成30,两个人分。我是学徒,只能分到8块。第二天就开始去上班。
我扛着PVC管,跟着安装师傅到客户家安装。
工作时候要爬到屋顶上。把太阳能的零散支架元件装好。上集热管就是技术活,要由师傅来装,他怕我把玻璃管捅破。我在天台上往下放PVC管,师傅就在楼下,凌空站在窗台外面接着。幸好我没有恐高症,反而觉得在高处gān活,有种莫名的兴奋。
在刚竣工的房顶上,可以看到很远。可就是看不到这混凝土建筑森林的边缘。在小城市生活了几十年,看到这么大的城市,内心震撼。心想,这么多房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啊。
我力气也不算小了,可打一天到晚的电锤,还是累的腰酸背痛。上海就是有钱,建房子都不用红砖的,全是浇灌的混凝土,标号太高。电锤打眼很艰难,好几次我打到了钢筋,把人都差点从人字梯上甩下来。
冬天天气冷,走水管之前虽然把总闸关了,可水管的余水还是把身上经常打湿,手都冻得麻痹了,还要用力扳水管钳子。
公司规定在高处工作,要带安全带,可老师傅根本就不当个事,轻松地在楼顶上跳跃,我都看着提心吊胆。gān到快一个月的时候,总算是出事了。
和老师傅在一家还在装修的客户家安装。客户家木匠已经进场,瓦匠还在gān活,屋里面电线走的到处都是,所有工人都共用一个插线板。
和老师傅在楼顶上打眼安膨胀螺栓,电锤的线烧断了,要重新接。我下到屋里,把插线板的闸刀关掉,跟gān活的木匠打招呼,千万别合上。然后上楼,老师傅坐在地上用手悠闲的接线。就看见老师傅手中火花一闪,老师傅往后仰倒。我冲上去把电线踢开。
用手探老师傅的鼻孔,不知道是慌了还是怎么的,就觉得老师傅没有气了。连忙用手一下一下的捶他胸口。掏出电话打120,救护车还没有来,这老人家又悠悠的回过气来。有惊无险,没闹出人命。回了公司,老板说我,做事马虎,这事故的责任在我身上。我没有申辩,也后悔自己没有给所有的人都告知不能合闸。没出人命都这样怪我了,老师傅真死了,老板还不拿我垫背。
老板结了钱给我,我走出来,没觉得委屈,倒是深感幸运。手上多了几百块钱。又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在人民广场晒了几天太阳,看着新疆的小偷在路上大模大样的偷骑自行车妇女的包。想去提醒,又怕挨打。
仍旧是走路,每天早上起来,和蛮子在莘庄地铁站上地铁,蛮子提前下车,去跑他的业务。我到了中心站就走上地面,到处游走。
南京路上人cháo汹涌,都是开心的游客。huáng浦江上飞着海鸥,江水腥臭。
我在一家酒吧当上了一个侍应生,酒吧有很多外国人光临,我只会有限的几句口语,在酒吧里gān活很吃力。得不到领班的赏识,每天坐着杂役,扫扫地,抹桌子,收拾客人留下的残局。
这个月挣得钱比安热水器还少。
蛮子也没有再跑业务了,准备到松江的一个食品厂上班。gān流水线上的普工。
晚上一夜不眠,到了凌晨了,坐起来摸索这抽烟。没想到,蛮子闷闷的说,“给我也来一根。”他跟我一样也没有睡觉。
“我明天想去看大海”我对蛮子说:“我一辈子还没有看过海呢。”
蛮子狠狠地抽烟,烟头瞬间明亮。
“我还想坚持几天。”
我说,“我身上只有300块钱了,再这样混下去,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你回去也好,我马上要搬到食品厂去住了,那里管住。”
“为什么我呆不下来呢。这么多宜昌人都在这里上班了,没有听说谁要回去啊。”
蛮子说,“那是因为你在家里过得比在上海要好,而在这里能够呆下去的人,在宜昌比不上上海。”
“我看见上海也有送牛奶的,光明在招送奶工。”
“你还是回去吧,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来送牛奶,你犯病吗。就是回去,你也千万不要送牛奶了。”
“昨晚给家里打电话了,我老头要我回去上北大青鸟,住我楼下的高龙已经报名。”
“读书不是坏事,就是不知道你读出来了,到底有没有用处。我们已经被社会忽悠过一次了。”
第二天和蛮子到了奉贤的海边。到了海边让我很失望。我没有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我面前的只是杭州湾。对面的陆地看得清清楚楚。我和蛮子还海堤上站到高处,看着海轮。海风cháo湿冰凉。
买到回宜昌的火车票之后,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走的前一天,蛮子已经搬到松江。我坐在chuáng上,望着窗外的河浜跟工业化的土地。心里默默想着,我还会回来吗?
在上海的候车厅,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在我不远处,瘫坐在地下。隔上几分钟就扯开自己的胸口衣服,捶两下后,大喊:我——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