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又讲了个把小时的话,最后都累了。用很怪异的方式叠在一起,半蹲半坐地休憩。我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火车开到浙江境内。火车在清晨的阳光里飞快前行,很快就过了金华,看着旷野上的村舍,都是依地势而建的两三层小楼房,毫无创意,跟湖北的民居没有什么差别。
既然已经到浙江,离上海也不远了。我身体已经适应车厢内的环境,不再感到憋闷。就是再坚持20个小时,也没有问题。
车到杭州,下了很多人,小女生和老乡也下了车,下的时候跟我摆摆手,我咧嘴笑一下,当是说声再见。车厢终于宽敞。所有人都能随意走动。可我和蛮子也懒得到车厢里的座位上去,在过道上已经习惯了。不想再到处挪动。
萧山,诸暨,会稽,这些在书本上见过多次的地名,在眼前一一掠过,风景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尔尔。又躺在棉絮上睡了一觉。
在嘉兴站,火车停了几分钟。站台上的江南女子操着甜糯的口音叫卖:“粽子列,嘉兴粽子列”。声音悦耳,让人置身水乡的意境之中。嘉兴和上海毗邻,想到这里。目的地不远了,我开始兴奋。特别是进入上海的地界。看着车外的楼房越来越高,越来越豪华,心里说,我终于来了。
不过到了11点半,火车才到了终点:上海火车站。十几个小时的旅程结束。我本想和那对孪生姐弟打个招呼。可是一下火车,那姐弟就急着打电话给上海的朋友,神情焦灼。根本没有和我道别的意图。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萍水相逢而已,也用不着说个什么再会。我和蛮子融入庞大的人流,转眼就看着同车的几个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地铁站和火车站只需要穿过一个广场。我肩上扛上一个装着棉絮的蛇皮袋子,腋下夹一个,手里提一个,蛮子把棉絮都丢给我,他不愿意那棉絮,嫌丢人,说我的样子跟逃荒的难民一般。
我无所谓,难民就难民,我睡马路时候被扫大街的当垃圾踢过,也过来了,心理素质好的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蛮子挎着四五个旅行包,我看着倒像个拾荒者。
两个难民上了地铁。我悠闲的把棉絮放在地上,坐上去。地铁很挤,我占了很大一片地方。旁边的上海乘客看我的眼光就有些鄙夷,蛮子站得离我远远的,不愿意把身上的背包放下来,累的身体都在扭曲。
地铁的终点是莘庄。我一辈子没有坐过地铁,尽量不把好奇的神色表现在脸上。地铁很快,20分钟就到了。蛮子老家的一个朋友在莘庄地铁站等我们。看到有人接我们,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蛮子的朋友带着我们搭车,下车,再搭车。
走在上海宽敞的道路上,我仔细观察这离家万里的城市。
呼吸的空气没有什么特别,温度比宜昌略冷,比沙市武汉暖和。城市化程度虽然高,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先进。也许这里已经是上海的外环以外的原因吧。闵行区是上海的郊区,开发没有几年。
蛮子老乡把我们带到一个城中村,这是个典型的江南民居。民房都建在纵横jiāo错的河浜之间。不过没有了油画里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因为这些水系被污染的厉害。全村人的生活拉架和污水,都倾倒在这河浜里,脏的惨不忍睹。
行李都来不及卸下,第一件事情就是租了一间小房子。空dàngdàng的10个平方。只有个一个chuáng,说是chuáng有点勉qiáng,只是用四堆砖头搁上了几块木板而已。木板参差不齐,忐忑不平。
把房间收拾了一下,chuáng铺铺好。
我推开窗,屋后是一片水域。如果水质gān净,这里真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不过水域里垃圾占了一半,水面上漂浮成片的塑料袋和饮料瓶子。我心情恶劣,往远处看去。远处都是一片片被征用的荒地。平整规矩,长满荒草。
这个城中村名叫中沟村,隶属闵行区。闵行区的前身是上海县。
走在中沟村的路上,并不感觉身在异乡。因为村内的居民一大半都是来自湖北的打工者。其中又以宜昌人居多。
晚上在满足下老乡屋里吃了顿饭。了解到蛮子的老乡都在附近的合资企业里打工。每天早上7点半到晚上7点半工作,中午单位包午饭。月薪只有1000出头。
我和蛮子绝了在这种工厂上班的念头。商量到上海市内碰碰运气。
晚上喝了点酒,加上在火车上舟车劳顿。回到租住的房间,很快就睡了,睡到第二天10点才醒。
事隔多年,我对初到上海最大的记忆就是:走路。不停地走路。
和蛮子身上的盘缠有限。上海太大,坐车又容易迷失方向。我和蛮子就只有辛苦自己的双腿,穿行于上海的街道。希望能有好运气降临,谋到一个称心的工作。
蛮子走路很快,我只能跟着他一路小跑。我们看着街道门面上的告示,不放过一个招聘海报。可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被拒绝。
蛮子嫌我走路慢,拖累他。我也不愿意跟着他的意图瞎跑。
走了几天,两个人就决定分开寻找工作,各走各的。
两人走到美罗城的3楼,蛮子买了一个海信的手机。然后各自走向自己选择的方向。
我其实没有任何的目的,只能乱窜。
在徐家汇区的一个街心公园看到一尊纪念徐光启的塑像。塑像座下铭刻着徐光启的生平和徐家汇的由来。我坐下来,心里对着徐光启默默念着:你老人家就关照一下我撒,让我找个能够在上海谋生的工作。
不用跟着蛮子疾奔了,我又晃悠到上海电影制片厂的门口。在家里的时候对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作品很是不屑。可到了这艺术殿堂的门口。心里又生出无限向往。当导演和明星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他们差不差个剧务啥的,群众演员也行啊。在电影厂门口流连半天,看不到任何能够进入的契机。
知道这个梦想还是打消为妙。依依不舍的走开。
徐家汇区,静安区,huáng浦区,杨浦区,普陀区的人才市场在几天内被我跑遍。走累了,就找个面馆,吃一碗阳chūn面。心情好,吃碗大排面,破费一下。
工作亦然无着落。
每晚拖着身体和心理双重的疲惫回到中沟村的屋里,倒腾着做饭。蛮子回来的一般都比我晚一点。他也跟我一样,每天都没有收获。一脸的没落。
我和蛮子唯一的餐具是个电饭煲,先用来煮饭,然后把买来的猪肉用水煮,煮的时候放上酱油和味jīng。再到村里的卤菜摊称半斤猪头肉。
幸好这个冬天,上海的禽流感风声鹤唳,所有人都不敢吃jī鸭。
卤jī鸭卖的非常便,比生猪肉都贱。我和蛮子就轮换着在回家的路上买一只回来。我和蛮子都不怕死。我们那里有福气得禽流感,估计还没有得上禽流感,穷都穷死了。
吃过晚饭,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有早早的上chuáng睡觉。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两个人就半坐着抽烟。几天下来,屋里的烟头铺满一地,跟地毯一样。
蛮子晚上睡不好,说chuáng板跟楼梯一样,硌得他背心疼。
我不觉得,我睡得踏实。
蛮子也吃不惯上海的饮食,他受不了半咸不甜的清淡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