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人生:一起走过三十年_吴晓波【完结】(53)

2019-03-10  作者|标签:吴晓波

  达能的这些观念伴随着巨大的冲击让我们警醒,因为他们预言我们热链的寿命最多还有三至五年时间。听到这个数据时我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当时这条热链承载着牛奶公司80%的销量,贡献着公司全部的利润。我们不能想象热链若“寿终正寝”,牛奶公司该怎么活下去?

  面对达能的预言我们只能“苟延残喘”地用创新来维持和延长热链的生命周期,在创新思路下,我们推出了牛奶亭,它是我们用来方便消费者随时随地取用的措施;我们不断推出新品,那是我们满足不同消费者需求的方法;我们优化服务,为消费者提供贴身贴心的服务,以维护顾客忠诚度;而当上海的超市和便利店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时,我们果断地推出了直接送到每家奶箱的新服务;随着互联网信息系统的蓬勃热cháo,我们的热链继续成为我们的当红花旦,创造着世界规模第一、盈利第一的奇迹,也让达能的预言彻底破产。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故事。

  ◆将了达能一军

  1993年,我陪农工商罗大明局长第二次访问法国达能。此番重点便是考察新鲜牛奶的冷链,因为虽然我们未必全信达能的预言,但心里明白,冷链的确代表未来,而作为企业的经营者,需要考虑的就是未来的事。

  我们考察了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三国的新鲜rǔ制品市场,彻底明白了新鲜布局的重要性;之后参观生产工厂,理解了生产销售协调一致的重要性;我们还跟车送货,理解分销系统的合理发布和日常jīng细管理的重要,甚至从商店处知道,货架产品的管理和收钱系统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此后在达能各个大事业部总经理的汇报中,我更进一步加深了对公司发展战略的理解:其实总经理要做的,是预测未来把握方向;有效的市场营销,是提升收购来的企业和资本的回报率的能力。达能就是以这样优秀的市场能力、产品开发能力,借助并购的手段迅速扩张起来的。如何借助这些超前的意识,使牛奶公司在产品上也起到对行业的刊导和领导地位,成为我在法国期间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

  回国后,我们一方面继续抓紧和达能的项目谈判,帮助达能到各方协调土地、资金和政策等问题;另一方面,我们的二厂开始以新冷链思路操作新鲜牛奶。其实这是我在整个与达能的合作中jīng心布置的一招妙棋。达能与牛奶公司合资成立新鲜奶项目,一开始看中的便是我们的二厂,但我们努力说服他们与正准备调整的五厂合作,并取得了牛奶公司同时发展鲜rǔ制品的权利。很多年以后,正是后面的这项特权,令达能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我是一名在阳光照耀下成长起来的共产党员,在我的身上流淌着为国效力的血液,尽管外面的世界很jīng彩,但我心底一直存着要建立中国人自己的事业的心愿,这个想法贯穿了我的很多行动,我将之看做大是非,是我的原则。

  二厂做冷链便意味着彻底改造,我们突破原来的条线分工,重新组建了从奶源、生产、市场到销售的一条龙项目小组,我亲任小组组长。

  我们用最好的奶源,以市场销量定产,并随时准备改变我们与消费者的距离。在这些准备之下,从每天生产十八盒开始,新鲜奶之旅艰难起步。不过我们真是赶上了好时机,在上海召开全运会期间组织总部和二厂的gān部到人民广场,南京路淮海路去宣传义卖,那天上万消费者支持参与了我们的活动,我们看到了好产品巨大的市场机会。为了更快地占领市场,我们制定了一份四个月销售一百吨的疯狂计划,要将光明的新鲜奶铺进上海各大小商店的冰箱里。这真是一个近似疯狂的想法,为此我召开了店长会议,向各市场经理提出了首先要把自己的门市部变成新鲜牛奶专卖店的要求,并设计了日销售指标。要求一提出,会场就炸开了锅,有位店长提出了很多gān不了的理由,我就以他为例子,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这不是在问大家是否能gān,而是必须gān,还必须gān好。”重压之下,整个团队都鼓起破釜沉舟的土气。与此同时,1993年的上海正赶上超市迅猛发展的好时机,我们便适时的将新鲜牛奶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传播于消费者中间,如此相得益彰下,我们的疯狂计划竟顺利实施了。一年后,我们的新鲜奶日销量达到几十吨,等到达能的新鲜奶项目经过两年审批建设投产时,猛然发现,他们当初的想法早已变成牛奶公司的市场行为了。

  ◆“新婚”裂痕

  1995年,与达能合资的新鲜奶工厂建成投产,此时原来谈判的人马都因老里布的退休而离开了,上海的总经理何毅也遭到“清洗”。达能总部派来了两位元老级的生产专家,出任达能中国总经理和上海总经理。新的上海总经理五十七岁,是个法国人,有生产经验却不懂中文,尤其是不会英语,这大大增加了我们沟通的难度,我们所有的jiāo流都只能通过一位年轻的翻译,谁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互相听懂。因此有员工笑着评论说:“我们拍马屁的话、骂人的话都要经过那个小翻译,也不知那小子说真说假,会不会翻译错啊。”这位总经理有几次很可爱地问我:“我们达能是全世界最好最大的酸奶公司,你们既然已经和我们合资了,为什么还要生产光明酸奶?”我回答他:“因为达能酸奶养活不了牛奶公司近万名员工。”

  按照两年前与达能的约定,鲜奶合资企业是按5:5的比例共同投资的,协议上还约定,如果在一年内我们的资金不能到位,就视为我们放弃50%的投资权,当初设定这条款项时,我已经与工商银行沟通过,他们同意贷款给我们,只要我们有需要。但没想在新厂投产前夕,新鲜奶起家的达能像中了邪一般,慌不择路地将新鲜奶设备换成了二次高温灭菌的常温奶。这个临时性的变动遭到了市场的报应,新工厂生产的产品在上海根本卖不动,不得已,他们请广州达能来转销,可广东人也不认这个产品,几年下来始终没有打开市场,九百万美金的投资换来的是时停时产的生产线,而此时酸奶工厂搬来与新厂合并,结果销量也没有增长。到此时,这个项目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每年造成上千万元的亏损。见此情形,我便以借不到贷款为由,告诉达能我们放弃50%的投资权,仅以现有的土地和厂房作价,变成只有18%的小股东,从此达能愈发萎靡不振。

  我想达能的输是肯定的,因为它违反了自己告诉我们的规律。但这群中国的经理们却把责任全怪罪于我们,我们与达能的关系也急转而下,进入了冷战期。在一次董事会上,我们要求达能引进新产品,以保证市场老大的地位,没想到达能的副董事长听后大发雷霆,责怪我们的光明酸奶价格太低,影响了达能酸奶的销售量。我听后也火了,马上反击他:“我们的人格都是平等的,你没有资格在董事会发火骂人,你这样骂,我就马上走人,我们会不开了。”他看我态度qiáng硬,就冷静了下来。

  但此后达能也始终没有开发和引进酸奶新品,以至于几年后,光明酸奶迅速增长,达能酸奶却不进则退,最后在遭遇连年巨亏后,不得不另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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