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进去吗?”
“不,”凯瑟琳说。我们朝前走。前面一个石扶壁的暗影里,站有一位士兵和他的女朋友。我们走过他们的身边。他们正紧挨着石壁站着,士兵用他的披肩裹住了她。
“他们像我们一样,”我说。
“没有人像我们,”凯瑟琳说。她的口气可不是指快乐的方面。“我希望他们有个地方可以去。”
“这对他们也不见得有好处吧。”“这也难说。人人总得有个地方可以去才好。”
“他们可以进大教堂去,”凯瑟琳说。我们已经走过那教堂了。我们跨过广场的另一头,回头望望大教堂。它在雾中的确很美。我们正站在皮货铺前。店窗里放着马靴、一只背包和滑雪靴。每件物品单独放开陈列着;背包摆在中间,一边放着马靴,一边放着滑雪靴。皮呈暗色,给油敷得像旧马靴一样光滑。电灯光把这些暗色的皮件照耀得亮光光的。
“我们什么时候滑雪去。”
“两个月后缪伦在就可以滑雪了,”凯瑟琳说。“我们就上那儿去吧。”
“好的,”她说。我们走过别的店窗,拐进一条小街。
“这条街我从来没走过。”
“我上医院去就抄这条近路,”我说。那是一狭窄的小街,我们靠着右边走。雾里有许多人走过。沿街尽是铺子,店窗里都点着灯。有一个店窗里放着一叠gān酪,我们张望了一下。我在一家枪械铺子前停住脚。“进去一会在死前死上好多次,儿吧。我得买支枪。”
“哪种枪?”
“手枪。”我们走进去,我把身上的皮带连同空的手枪套解了下来搁在柜台上。柜台后边有两个女人。她们拿出几支手枪来。
“得配上这手枪套,”我说,把手枪套打开。那套子是灰色皮的,是我从旧货摊买来,在城里佩带的。
“她们有好的手枪吗?”凯瑟琳问。
“都是差不多的。这一支我试试行吗?”我问店里的女人。
“现在这里可没有试枪的地方,”她说。“枪倒是很好的。包你没错儿。”
我把扳机扳了一下,再把弹机往回拉。弹簧虽太紧一点,倒很顺手。我瞄瞄准,啪地扳了一下扳机。
“枪是用过的,”那女人说。“原是一位军官的,他枪打得很准。”“是你卖给他的吗?”
“是的。”
“你怎么收回来的呢?”
“从他的勤务兵手里。”“说不定我的你也会收回来的,”我说。“多少钱?”
“五十里拉。很便宜。”
“好的。我还要两只额外弹夹和一盒子弹。”
她从柜台底下取出这些东西来。
“你要不要佩刀?”她问。“我有几把人家用过的佩刀,很便宜。”“我是要上前线的,”我说。
“哦,那你用不着佩刀了,”她说。
我付了子弹和手枪的钱,把子弹装进弹仓,插好,接着把手枪装在手枪套里,额外弹夹里也装上了子弹,然后插在手枪套上的皮槽里,最后才把皮带围在身上束紧。我觉得手枪在皮带上沉甸甸的。不过最好还是佩带那种军队规定的手枪。因为子弹的来源可以不发生问题。
“现在我有全副武装了,”我说。“这是我不能忘了做的一件事。我另外一支枪在我上医院来时给人家拿走了。”
“我希望这是支好枪,”凯瑟琳说。
“还需要什么旁的吗?”那女人问。
“大概没有了吧。”
“手枪上有根扣带,”她说。
“我看到了。”那女人想兜卖别的东西。
“你不需要个哨子吗?”
“大概用不着吧。”
女人说了再会,我们走到外边人行道上。凯瑟琳望望店窗。女人往外望,向我们欠欠身子。
“那些木镶的小镜子是做什么用的?”
“是用来吸引飞鸟的。他们拿这种小镜子在田野里转来转去,云雀看见便飞出来,意大利人就开枪打。”
“真是个别出心裁的民族,”凯瑟琳说。“亲爱的,你们在美国不打云雀的吧?”
“倒没有专门打的。”
我们跨过街,开始在街的那一边走。
“我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凯瑟琳说。“方才出发时我怪不好受。”
“我们在一起总觉得好受。”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是的,不过我半夜就得走了。”
“别想它,亲爱的。”
我们沿着街走去。雾使得街灯发huáng。
“你不疲倦吗?”凯瑟琳问。
“你呢?”
“我没事。散步很有趣。”
“可别走得太长久了。”
“是的。”
我们拐进一条没有灯光的小街,走了一会。我站住了吻凯瑟琳。我吻她时感觉到她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她把我的披肩罩在她身上,于是我们两人都给裹上了。我们站在街上,身子靠着一道高墙。
“找个地方去吧,”我说。
“好,”凯瑟琳说。我们沿街走去,走到运河边一条比较宽阔的街道。街的另一边有道砖墙和一些建筑物。我看见前面有一部电车正在过桥。“我们可以在桥上雇部马车,”我说。我们站在雾中的桥上等待马车。几部电车开过去了,满装着回家的人们。随后有部马车赶来了,可是里边有个人。雾现已转成雨。
“我们不如步行或者赶电车吧,”凯瑟琳说。
“总有一部要来的,”我说。“马车一向打这儿经过的。”
“有一部来了,”她说。
车夫停下马,把计算表上那块金属的出租招牌放了下来。车篷早已罩上了,赶车的外衣上淌着雨水。他那顶有光泽的礼帽给打湿了,闪闪发亮。我们一同往后靠坐在车座里,因为罩着车篷,里边很暗。
“你叫他上哪儿去?”
“车站。车站对面有一家旅馆,我们就上那儿去。”
“我们这样子去行吗?没有行李?”
“行,”我说。
马车冒雨在一些小街上走,上车站去路程相当远。
“我们不吃晚饭吗?”凯瑟琳问。“等一会恐怕肚子要饿了。”
“我们就在旅馆房间里吃饭。”
“我没衣服穿,连件睡衣都没有。”
“买一件吧,”我说罢就喊赶车的。“绕到曼佐尼大街上去一下。”他点点头,车子到了拐弯的地方就向左走。到了大街上,凯瑟琳留心找店铺。
“这儿有一家,”她说。我叫赶车的停下马,凯瑟琳下了车,跨过人行道,进了店铺。我靠在马车里等她。外面下着雨,我闻到给打湿的街道和马儿在雨中冒出的热气的气味。她挟着一小包东西回来,上了车,马车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