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换换油,涂些机油,装满汽油,然后把车子开到前边,把他们留下的破烂装上。”
“以后我们就出发吗?”
“不,我们先睡三小时。”
“天啊,能睡一睡多好啊,”博内罗说。“我已没法睁开眼睛驾车了。”
“你的车子怎么样,艾莫?”我问。
“没问题。”
“给我一套工作服,我帮你加油。”
“千万不可以,中尉,”艾莫说。“根本没事。你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吧。”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说。“我去把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搬出来吧。车子一弄好,你们就开到前边来。”
他们把车子开到别墅前边来,我们就把堆积在门廊上的医院设备装上车子。装完以后,三部车子排成一行,停在车路上的树底下躲雨。我们走进别墅去。
“到厨房去生个火,把衣服烘烘gān,”我说。
“衣服gān不gān没关系,”皮安尼说。“我只想睡觉。”
“我要睡在少校的chuáng上,”博内罗说。“我要在老头子躺的地方睡个觉。”
“我哪儿睡都行,”皮安尼说。
“这儿有两张chuáng,”我打开门说。
“我从来不知道那间房里放的是什么,”博内罗说。
“那是老甲鱼的房间,”皮安尼说。
“你们俩就在那儿睡,”我说,“我会叫醒你们的。”
“中尉,要是你睡得太长久的话,我们就由奥国佬来叫醒吧,”博内罗说。
“我不会睡过头的,”我说。“艾莫在哪儿?”
“他到厨房去了。”
“去睡吧,”我说。
“我就去睡,”皮安尼说。“我已经坐着打盹打了一天啦。我的眼睛总是睁不开。”
“脱掉你的靴子,”博内罗说。“那是老甲鱼的chuáng铺啊。”“我管它什么老甲鱼。”皮安尼躺在chuáng上,一双泥污的靴子直伸着,他的头靠在胳膊上。我走到厨房去。艾莫在炉子里生了火,炉上放了一壶水。
“我想还是做一点实心面吧,”他说。“大家醒来时会肚子饿的。”“你难道不困吗,巴托洛梅奥?”
“不太困。等水一滚我就走。火会自己熄灭的。”“你还是睡一下吧,”我说。“我们可以吃gān酪和罐头牛肉。”“这个要好一点,”他说。“吃点热的东西对那两个无政府主义者有好处。你去睡吧,中尉。”
“少校房间里有一张chuáng。”
“那你就去睡吧。”
“不,我回我楼上的老房间去。你可想喝杯酒,巴托洛梅奥?”“大家动身时再喝吧,中尉。现在喝下去可没什么好处。”“要是你三小时后先醒来,而我又没来叫你,你就来叫醒我,行吗?”“我可没有表,中尉。”
“少校房间里墙上有个挂钟。”
“好吧。”
于是我走出去,穿过饭厅和门廊,走上大理石的楼梯,到了我以前和雷那蒂合住的房间。外边在下雨。我走到窗边,望出去。天在黑下来,我看见那三部车子成一排停在树底下。树木在雨中滴着水。因为天冷,树枝上挂着水珠。我回到雷那蒂的chuáng边,躺下去,睡着了。
我们出发前在厨房里吃东西。艾莫搞了一大盆实心面,拌着洋葱和切碎的罐头肉。我们围桌而坐,喝了两瓶人家留在地窖里的葡萄酒。外边天黑了,还在下雨。皮安尼坐在桌旁,还是昏昏欲睡。
“我觉得撤退比进兵好,”博内罗说。“撤退时我们有巴勃拉酒喝。”
“我们现在喝它。明天也许得喝雨水啦,”艾莫说。
“明天我们到乌迪内。大家喝香槟。那些逃避兵役的王八蛋就呆在那儿。醒来吧,皮安尼!我们明天在乌迪内喝香槟!”
“我醒啦,”皮安尼说。他把实心面和肉盛在他的盘子里。“能找到番茄酱吗,巴托?”
“一点也没有啊,”艾莫说。
“我们要在乌迪内喝香槟,”博内罗说。他在杯子里斟满了澄清的红色巴勃拉酒。
“到乌迪内以前,我们可能喝——水哩,”皮安尼说。
“你吃pào了没有,中尉?”艾莫问。
“饱了。把酒瓶给我,巴托洛梅奥。”
“我给每部车子预备了一瓶酒,”艾莫说。
“你根本没有睡吗?”“我不需要多睡。我稍微眼睛闭一闭。”
“明儿我们要睡国王的chuáng罗,”博内罗说。他现在兴高采烈。“明儿我们也许睡在——”皮安尼说。
“我要跟王后睡觉,”博内罗说。他望望我,看我对这玩笑有什么反应。
“跟你睡觉的是——”皮安尼昏昏欲睡地说。
“这是叛逆啊,中尉,”博内罗说。“这岂不是叛逆吗?”
“不许说了,”我说。“你们喝了一点酒就胡说八道。”外边下着雨。
我看看表。九点半。
“是该走的时间啦,”我说,站起身来。
“你乘谁的车子,中尉?”博内罗问。
“乘艾莫的。第二部是你。第三部皮安尼。我们走大路去科蒙斯。”“我就怕我会睡着,”皮安尼说。
“好吧。我就坐你的车子。第二部是博内罗。第三部是艾莫。”“这样安排最好了,”皮安尼说。“因为我太困了。”
“我开车,你睡一会儿。”
“不。只要我知道我一睡去,旁边有人叫醒我,那我车子还开得来的。”
“我会叫醒你的。把灯灭了吧,巴托。”
“让它们点着吧,”博内罗说。“这地方横竖我们没有用处了。”“我房间里有只上锁的小箱子,”我说。“你帮我拿下来好不好,皮安尼?”“我们给你搬去,”皮安尼说。“来吧,阿尔多。”他同博内罗一同走进门廊去。我听得见他们上楼梯的声响。
“这倒是个好地方,”巴托洛梅奥·艾莫说。他把两瓶酒和半块gān酪装在帆布背包里。“以后再也不会碰上这么好的地方了。他们撤退到哪儿去呢,中尉?”
“他们说要退到过塔利亚门托河。医院和防区要设在波达诺涅。”“这镇子比波达诺涅好。”
“波达诺涅的情况我不了解,”我说。“我不过曾经路过那儿罢了。”
“那地方不大像样,”艾莫说。
我们离城的时候,除了大街上几队开拔的部队和大pào以外,雨中的城镇显得空虚荒凉,一片黑暗。小街上也驶着许多卡车和马车,都在向大街集合。我们绕过硝皮厂开上大街时,部队、卡车、马拉的车子和大pào已经汇合成为一个宽阔的、慢慢移动的行列。我们在雨中缓慢而稳定地往前走,车子的散热器盖几乎碰到了前面一部卡车的后挡板——那卡车装满着东西,堆得高高,上边覆盖着一块已经打湿了的帆布。后来卡车停了。整个行列停顿了。等一等,又走了一会,又停了。我跳下车,跑到前面去看看,在卡车和马车间穿行,从淋湿的马颈下钻过去。阻塞jiāo通的地方还在前头。我拐下大路,从一块踏板上跨过水沟,在水沟另一边的田野上走。我在田野上抄前走时,看得见大路上树木间的那个行列,在雨中停顿在那儿。我这样走了约莫一英里。行列没有动,虽则这些停滞的车辆的另一边的军队已在走动了。我踅回去找救护车。这个阻塞的行列可能极长,说不定一直延伸到乌迪内。皮安尼正伏在驾驶盘上睡觉。我爬上去,坐在他旁边,也入睡了。几个钟头后,我听见前面那部卡车嘎嘎地推上排挡。我叫醒了皮安尼,我们开车了,走了没几码,又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走了。雨还在落着。夜里,队伍又停住了。我下车跑回去看文莫和博内罗。博内罗的车子座位上搭载着两名工兵队的上士。我上车时,上士们连忙坐正示敬。“他们奉命留下来修一条桥,”博内罗说。“他们找不到原来的部队,我就让他们搭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