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就在唐都贾蒙山后。”
“看到狐狸真有趣。”
“狐狸睡的时候,用尾巴缠住了身体取暖。”
“那一定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我老是想要有这么一条尾巴。我们要是有狐狸尾巴,岂不是怪有趣吗?”
“穿衣服可很困难。”
“我们定做特别的衣服,或者到一个不受拘束的国家去居住。”“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就一点也不受人家的拘束。我们什么人都不见,岂不是挺好吗?你不想见人,对吧,亲爱的?”
“不想。”
“我们就坐在这儿休息一下好吗?我有点儿累了。”
我们就互相偎依着坐在木材上。山道向前穿过森林,往下面延伸。
“她不至于叫我们隔膜的吧?那个小淘气鬼。”
“不会的。我们不让她使我们有隔膜。”
“我们的钱怎么样?”
“我们有的是。他们承兑了我最近那张见票即付的支票。”“你现在人在瑞士,家里人知道了不会想法子找你吗?”
“也许吧。我要给他们写封信去。”
“你还没有写过吗?”
“没有。我只是开了张见票即付的支票。”
“谢天谢地,我不是你家里的人。”
“我发个电报给他们吧。”
“你跟他们完全没有感情吗?”
“本来还好,不过吵架吵得多,感情就淡薄了。”
“我想我会欢喜他们的。我大概会非常喜欢他们的。”
“别谈他们吧,一谈起来我就会操心啦。”过了一会我说,“我们走吧,要是你休息好了的话。”
“我休息好了。”
我们又在山道上走。现在天黑了,靴底下的雪吱吱作响。夜里又gān又冷,非常清朗。
“我爱你的胡子,”凯瑟琳说。“这是个大成功。看起来又硬又凶狠,其实很软,非常好玩。”
“你更喜欢留胡子的我?”
“大概是吧。你知道,亲爱的,我要等到小凯瑟琳出生后再去剪发。我现在肚子太大,太像太太奶奶了。等她出生后,我人又瘦下来,我就去剪发,那时我会成为你的一个新奇而不同的女郎。我剪发时我们一起去,不,还是我独自个儿去,回来让你惊奇一下。”
我没说什么。
“你不会说我不可以剪发的吧?”
“不会的。一定很叫人兴奋。”
“哦,你太可爱了。到了那时,也许我又长得好看,亲爱的,又纤瘦又讨人欢喜,弄得你重新爱上了我。”
“该死,”我说。“我现在爱你已很够了,你要把我怎么样?毁坏我?”
“是的。我是要毁坏你。”
“好,”我说,“我要的正是这个。”
我们度着幸福的日子。我们度过了正月和二月,那年冬天天气非常好,我们生活得非常美满。偶尔有暖风chuī来,短期间冰雪融解,空气中颇有chūn意,但是接着晴朗凛冽的寒天再度袭来,又是冬天季节了。到了三月,冬天的季节首次发生变化。夜里落起雨来。第二天上午还是下个不停,使雪化成了雪水,搞得山坡景色黯然无趣。湖上和河谷上都罩着云。高山上在下雨。凯瑟琳穿着笨重的大套鞋,我穿上戈丁根先生的长统雨靴,两人同撑一把雨伞,越过那些把路上冰块冲洗得gāngān净净的雪水和流水,往车站走去,找家小酒店歇歇脚,喝一杯午饭前的味美思。我们听得见店外边的雨声。
“依你看,我们要不要搬进城?”
“你觉得怎么样?”凯瑟琳问。
“倘若冬天过了,雨季开始,山上生活就未免单调乏味。小凯瑟琳还有多少时间出生?”
“还有一个月吧。也许更长一些。”
“我们不如搬下山住在蒙特勒。”
“为什么不索性上洛桑④去?医院就在那儿啊。”
“好的。不过我想那城市也许太大一点。”“我们在大城市仍旧可以过我们独自的生活,况且洛桑可能是个好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我无所谓。你哪天要去都行。倘若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也不离开。”
“我们看天气再说吧。”
雨连下了三天。车站下边的山坡上,现在雪都融化了。山道成为一股子泥泞的雪浆。外边太湿,雪水泛滥,不好出去。下雨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决定下山搬进城去。
“这没有关系,亨利先生,”戈丁根说。“你用不着先通知我。现在坏天气开始了,我早就在想,你们不会呆下去的。”
“因为夫人的关系,我们反正总得住在靠近医院的地方,”我说。“我明白,”他说。“将来孩子生了下来,你们会回来住住吧?”“好的,只要你们还有空房间的话。”
“chūn天天气好,你们再来住住,享受一下这里的chūn景。小家伙和保姆可以安置在那个现在关着的大房间里,先生和夫人可以照旧住在临湖的老房间里。”
“我来前会先写信的,”我说。我们收拾好了行李,赶午饭后那班车子进城。戈丁根夫妇上车站来送行,戈丁根先生还用一部雪橇,穿过雪水给我们运行李。他们俩站在车站边,在雨中向我们挥手告别。“他们俩很和气,”凯瑟琳说。
“他们待我们真好。”
我们从蒙特勒搭火车到洛桑。从车窗望望我们住过的地方,但是山都给云遮住了。火车在韦维停了一停又朝前开,一边是湖,另一边是淋湿的褐色田野、光秃秃的树林和湿淋淋的房屋。我们到了洛桑,拣了一家中型旅馆。我们的马车在街上走时,天还在下雨,车子一直赶进旅馆停马车处的入口。
④ 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北部,是科罗拉多河所冲毁的河谷,气象宏伟。
门房衣襟上挂有一串铜钥匙,屋子里有电梯,地板上铺着地毯,还有白色盥洗盆配有一些亮晶晶的水龙头,铜chuáng和舒舒服服的大卧房,这一切比起山居的简陋简直是富丽堂皇的了。房间的窗户朝着一个淋湿的花园,花园里有围墙,墙顶上装有铁栅。街道的坡度很陡,对街另有一家旅馆,也有同样的围墙和花园。我望着雨落在花园里的喷水池上。凯瑟琳开了所有的电灯,开始打开行李。我叫了一杯威士忌苏打,躺在chuáng上看车站上买来的报纸。那时是一九一八年三月,德军在法国的总攻击已经开始了⑤。我边喝威士忌苏打边读报,凯瑟琳收拾着打开的行李,在房里走来走去。
“你知道我有些东西得准备起来了,亲爱的,”她说。
“什么?”
“婴孩的衣服。到我这时期还不预备的人是很少的。”
“去买好了。”
“我知道。我明天就去买。我得打听该备些什么。”
“你应当知道。你是个护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