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_[美]海明威【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美]海明威

  这个安塞尔莫一直是个好向导,他走山路的本领真了不起。罗伯特·乔丹自己也是走山路的能手,但是,他从黎明前跟着他走到现在,他知道这老家伙能够使他走得累死。除了判断力,罗伯特·乔丹事事都信得过这个安塞尔莫。他还没机会考验这老头儿的判断力,不过,反正这一回应该由他自己来负责作出判断。不,他不愁安塞尔莫,而炸桥的事也见不得比许多别的事更难办。随便什么样的桥,只要你叫得出名称他都会炸,各种大小和结构的桥,他都炸过。即使这座桥比安塞尔莫所介绍的大两倍,这两只背包里的炸药和装置也足够把它全炸掉。他记得一九三三年徒步旅行到拉格兰哈去的时候曾走过这座桥,戈尔兹①前晚在埃斯科里亚尔城外一幢房子的楼上曾给他念过关于这座桥的资料。

  “炸桥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戈尔兹当时说,用铅笔在一张大地图上指着。灯光照在他那有伤疤的光头上。“你懂吗?”

  “是,我懂。”

  “根本不算一回事。仅仅把桥炸掉只能算是一种失败。”

  “是,将军同志。”

  “应该做到的是根据发动进攻的时间,在指定的时刻炸桥。你当然明白这一点。这就是你的权利,这就是你的任务。”

  戈尔兹看看铅笔,然后用它轻轻地敲敲牙齿。

  罗伯特·乔丹什么也没说。

  “你明白,这就是你的权利和你的任务,”戈尔兹接着说,对他点点头。他这时用铅笔敲敲地图。“那就是我的责任。那也正是我们无法做到的。”

  “为什么,将军同志?”

  “为什么?”戈尔兹气愤地说。“你经历过好多次进攻,还问我为什么?有什么能保证我的命令不被变动?有什么能保证这次进攻不被取消?有什么能保证这次进攻不被推迟?有什么能保证实际发动进攻的时间和预定时间相差不超过六个小时?有过一次按计划进行的进攻吗?”

  “如果指挥进攻的是你,就会准时发动,”罗伯特·乔丹说。

  “我从来也指挥不了,”戈尔兹说。“我只是发动而已。但我就是指挥不了。pào队不是我的。我必须提出申请。即使他们有的东西也从没按照我要求的给我。那还是最小的事情。还有别的呢。你知道这些人的作风。没必要详谈。总是出问题。总有人gān扰。你得了解这一点。”

  “那么什么时候炸桥呢?”罗伯特·乔丹问。

  “在进攻开始之后。进攻一开始就炸,不能提前。这样,增援部队就不能从那条路上开上来。”他用铅笔指着。“我必须肯定那条路上来不了援兵。”

  “什么时候进攻?”

  “我会告诉你的。但是你只能把日期和时间当作一种可能性的参考。你必须在那之前准备就绪。进攻开始后就炸桥。明白吗?”他用铅笔指着。“他们增援兵力只能进攻那条路。他们只能从那条路把坦克、大pào一直卡车开到我发动攻击的山口。我必须肯定桥要炸掉。不能提前,不然的话,如果进攻推迟,他们就可以把桥修好。那可不行。进攻开始的时候,就必须炸掉,我必须有充分把握。岗哨只有两个。跟你一起去的那人刚从那里来。据说他非常可靠。你就会明白的。他在山里有人。你需要多少人,就要多少。尽可能少用人,但要够用。我不必对你说这些事情了。”

  “怎样才能断定进攻已经开始了呢?”

  “进攻将由整整一师兵力发动。现有飞机轰炸作为准备。你耳朵不聋吧?”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当飞机礽炸弹的时候,进攻就开始了?”

  “你不能老是这样理解,”戈尔兹说,还摇摇头。“但是这一次,你可以这样看待。这是我布置的进攻。”

  “我不懂了,”罗伯特·乔丹说,“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任务。”

  “我也不是分喜欢。你要是不愿承担,现在就说。要是你认为自己gān不了,现在就说。”

  “我gān,”罗伯特·乔丹说。“我去gān,没问题。”

  “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一点。”戈尔兹说。“那就是桥上不能有任何东西通过。那一点要绝对保证。”

  “我懂。”

  “我不喜欢要求人做这种事情,并且用这种方式做,”戈尔兹接着说。“我不能命令你gān这种事。我明白犹豫我提出的条件,你将被迫gān些什么。我已经仔细解释过了,为的是要你明白,要你明白种种可能遇到的困难和任务的重要性。”

  “如果桥炸了,你们怎样向拉格兰哈推进?”

  “等我们攻占山口,就着手把桥修起来。这是一次十分复杂而漂亮的军事行动,象以往一切军事行动那样复杂而漂亮。这计划是在马德里制订的。这是维森特 罗霍,那位失意的教授的又一杰作。我布置这次进攻,象历来那样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进行的。尽管如此,这是一次大有可为的军事行动。我为这次行动比往常感到更为乐观。把桥炸掉之后,这一仗是可能大胜的。我们能拿下塞哥维亚。看,我来指给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你看到吗?我们的目标可不是这次进攻的山口的顶端。我们要守住它。我们的目标在远远的那边。看-在这里-象这样-”

  “我还是不知道的好,”罗伯特·乔丹说。

  “好,”戈尔兹说。“这样,你到那边就可以少一点思想负担,是吗?”

  “我即使不去那边也不想知道。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泄露情况的不会是我。”

  “确实是不知道的好,”戈尔兹用铅笔敲敲前额。“有好多次我也希望自己不知道。但是你必须知道的有关桥的是,你知道了吗?”

  “是。那我知道。”

  “我相信你知道了,”戈尔兹说。“我不再向你发表讲话啦。我们现在来喝点酒吧。话说得不少,我很口渴了,霍丹同志。你的姓氏用西班牙语念起来很有趣,霍丹同志。”

  “‘戈尔兹’用西班牙语是怎么念的,将军同志?”

  “‘霍茨’,”戈尔兹露齿笑了,从喉咙深处发出这声音,就像患了重感冒咳痰似的。“‘霍茨’,”他声音嘶哑地说。“‘霍茨将军同志’。假使我早知道‘戈尔兹’在西班牙语里是这样念的,我来这里打仗以前就给自己另外取个好一点的名字了。我明知道要来指挥一个师,随便取什么名字都可以,可是竟取了‘霍茨’。‘霍茨将军’,现在要改已经太迟了,你喜欢partizan工作吗?”

  “有时候。”

  “你炸这座桥,可最好不要说什么‘有时候’啊。得,咱们别再唠叨这座桥啦。关于这座桥,你现在相当清楚了。我们非常认真,所以才能开些大玩笑。听着,你在火线另一边有很多姑娘吗?”

  “没有,没时间花在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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