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见1939年1月2日《国民公报》。
开岁发chūn,喜从中来,新的一年总算有了个好的开头,《救亡日报》果真于元旦在桂林复刊。这虽是一张四开小报,但它担负着宣传抗日、团结、进步的重任,力求赢得左、中、右读者的欢迎。这是很不容易的,沫若深知夏衍、林林等人所付出的艰辛,他从心底里感激他们。当该报响应义卖时,他特地寄了一首五绝去:
纾难家宜毁,临危命可捐。
苟能明大义,何用惜金钱。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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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林林:《这是党喇叭的jīng神》,三联书店1979年5月版《悼念郭老》。
为了让山城的读者能及时看到这份报纸,沫若还把他的稿费和生活费节余用来出《救亡日报》重庆航空版,直到印刷所被毁才中断。
当时沫若和立群住在观音岩下张家花园内。名为“陪都”的重庆,白天街市繁华,夜间歌舞终宵,俨然一片太平盛世景象,只有当高竿上挂起红球,发出空袭警报的时候,这才显露出些许战时的气氛。蒋介石自从将大本营迁到这里以后,更加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对第三厅则进一步加以钳制,不但压缩编制、裁减人员,而且紧卡经费。调整后的三厅由四个科组成:第一科掌文字宣传,科长为杜国庠;第二科掌艺术宣传,科长为洪深;第三科掌对敌宣传,科长为冯乃超;第四科掌印刷、发行以及其他总务工作,科长为何公敢。象政治部的其他几个厅一样,三厅也被安置在两路口山头上的一所中学内,以两个大教室充当全体人员的办公室,这与武汉时代的昙华林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在这样一个狭窄的天地里,三厅的活动还受到种种限制,很难再象以前那样蓬蓬勃勃、轰轰烈烈。不过沫若并不灰心,他要重整旗鼓,领导三厅为开展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的宣传工作而继续努力。
陷于进退两难的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摆脱其困境,已于一月初进行了内阁改组,由更加法西斯化的平沼代替了近卫文啰。这到底是表示敌人的qiáng大,还是意味着已步入穷途末路?连日来沫若忙得不亦乐乎:六日作《坚定信念与降低生活》,七日往青年记者学会重庆分会演讲,八日为新民报职工读书会作报告,十一日主持各国记者招待会,中心内容都是抨击日本内阁改组,指出这是“回光返照”,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持久抗战,日本帝国主义定将崩溃无遗”。在如此这般地对民众进行不懈的宣传教育的同时,沫若也很重视对敌宣传工作。三厅发出的传单、小册子和通行证等日文宣传品,有的就出自厅长本人之手。有一次沫若撰写的日文传单,由空军载送到东京上空散发,引起了敌国极大的震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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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翁植耘:《郭沫若领导的第三厅在重庆》,1984年《四川大学学报丛刊》第23辑。
眼看“一·二八”快七周年了,许多报刊的编辑都来约稿,写些什么好呢?自到重庆以来,沫若觉得自己的头脑就和这儿的天气一样,每天都笼罩在雾海中,迷迷茫茫,浑浑沌沌。他与几十个同事一起坐在教室里办公,怎么也排除不了周围的gān扰,连别人的呼吸都好象在刺激自己半聋的耳鼓,更不用说其他的杂音了。他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和迷濛的雾,依稀可见机场上静静停留着的一架架银灰色的飞机;他想象在山那边的绵延的前线,战火中又不知有多少伤员?我们要纪念“一·二八”,最好是当兵——对,这不是诗的题目吗,“最好是当兵”!他的思绪终于活跃起来了,赶忙拿起笔来写了几行,可是公文来了,客人来了,秘书也来通知开会了,……
其实沫若所担负的何止是三厅厅长的工作,诸如国际反侵略运动大会中国分会、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及其所属电影界抗敌协会、戏剧界抗敌协会、诗歌工作者抗敌协会、美术工作者抗敌协会等)、全国慰劳总会、中苏文化协会、东方文化协会、重庆市文化界jīng神总动员协进会等社会团体,他都负有重任。然而不管怎样忙,他总离不开自己的笔。四月九日,他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第一次年会上,大声疾呼“提高作家的冒险性,勇敢性,拿起笔杆如同战士扛着枪杆一样地上前线去”。也许言犹未尽,十一日他又作《发挥大无畏的jīng神》一文,号召文艺工作者努力克服怕这怕那的弱点,“要用自己的血来写,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写,写出这个大时代中的划时代的民族jīng神”。在文化战线上,他自己就是握笔猛打猛冲的战士。看到了汪jīng卫连篇累牍地pào制散布失败主义论调的文章,他义愤填膺,立即挥笔如刀,给予迎头痛击,把汉jian卖国贼的花言巧语戳穿了示众,原来所谓“求和,正无异于向日本投降”。
四月间,汪逆竟与平沼订立协定,纵容日寇将魔爪伸向西安、南昌等地,并甘愿策动“倒蒋反共”战争。日寇随即向蒋帮施加压力,于五月三日、四日轮番轰炸重庆,致使通衢闹市成火海,千百居民血肉横飞。未等敌机飞走,三厅人员就组织了救护队和抚慰队,奋不顾身赶往重灾区,或救死扶伤,或排除jiāo通障碍。其中美工人员则在还冒着青烟、吐着火舌的断垣残壁上刷写标语和壁画,他们写上“看!是谁炸死我们的父老、兄弟、姐妹?”“看!是谁炸毁了我们的家园?”“只有打走日本qiáng盗,才能过太平日子!”他们画的是亲眼目睹的种种惨象:母亲被炸死在地上,婴儿还趴在她胸前找奶吃……在这一片火海、血海之中,沫若在逡巡,他但愿能闭上眼睛不要看到这一切,可是又必须把眼前的惨象看得更真切,他要牢牢记住父老兄弟姐妹们的深仇大恨:
五三与五四,寇机连日来。
渝城遭惨炸,死者如山堆。
中见一尸骸,一母与二孩。
一儿横腹下,一儿抱在怀。
骨肉成焦炭,凝结难分开。
呜呼慈母心,万古不能灰。
他把这首题为《惨目吟》的小诗写好后,悄悄地走到chuáng边,见立群正敞开衣襟在给刚满月的儿子汉英喂奶。他轻轻吻了一下儿子的小脑勺,然后将新作向妻子朗读了一遍,他的声音是那么沙哑、低沉,她的双眸是那么cháo湿、悲愤。
这次大轰炸后,敌机常来骚扰,机关人员不得不紧急疏散,二厅第一至三科全部迁往郊区金刚坡下赖家桥三塘院子和全家院子办公,只留第四科部分人员在城内。沫若基本上驻城,不过要兼顾城乡两地,为此只好不时往返于两路口和赖家桥,平日则由杜国庠代他坐镇乡间,负责处理日常工作。这是由中共南方局决定的,为的是让沫若能从繁琐的行政事务中解脱出来,有充分的时间和jīng力从事创作和社会活动。此时周恩来虽然不在重庆,但他每次从外地回来,都尽快与沫若见面并商讨工作。在恩来离渝期间,沫若有事则去南方局向董必武、王若飞等人请示汇报。
三厅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连他们编写的宣传品,都必须先送到部长办公厅审查,往往不是通不过,就是被改得面目全非;即使通过了,也迟迟不给付排、印刷,或拼命压低印数;印好后又故意拖延不发行,全都堆在仓库里让耗子咬。沫若每每为这类事大发其火,乃至拍桌大骂。有时他给陈诚、张厉生、贺衷寒等人挂电话质问,有时亲自出马向有关部门jiāo涉,有时还通过陈布雷向蒋介石告状。他几次向政治部提出辞去第三厅厅长职务,遗憾的是均未获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