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总是刻意不提起,导致我自己都忘记了。可能是我从小阅读习惯的原因,我其实还是看
不起这些电视剧剧组的,鄙视是上天赋予每一个平凡人的权力。但是他们能够自豪地说出自
己的片名说明了他们也是真心混着这个行业。我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他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两个事情,一个事情是要感谢你,你上次写我们的这个稿子,
让我们受到了普遍的关注。现在已经有电视台来联系我们要买片子了。我们后期的制作质量
也会相应的提高,因为还追加了投资。这些都要感谢你。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一点礼金,另外
有一个事情是,毕竟你是第一个报这件事的人,现在我们拍摄到了尾声,我们计划开始第二
波的宣传。
我说,我不是来给你们做宣传的,我是来揭露真相的。
他说,对,好,宣传就是这样的,你一心要做宣传,反而没有人关注,大家看的软文太
多了,如果你抱着新闻的观点来做宣传,这个宣传就能做得出乎意料。
我说,但你们这个剧组没有什么新闻价值。
他说,有。我们有能吸引眼球的新闻。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对我说,昨天晚上新鲜出炉的,我只告诉你,你可是有
独家新闻了,我们可是互相帮助啊。
我说,你要纸么。
他说,你看看,你这个记者同志,这不是钢笔,我拧开它,你看。
他拧开了钢笔,赫然露出一个 USB 接口。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就绪后,对我
说,给你看看,什么叫新闻,但是我只能给你截图,你这里新闻先发了以后,我还要给各个
网站视频。我已经帮你想好了新闻标题, 《大将柔情穿越古今》剧组又曝丑闻,制片人潜
规则女二号。我可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我快进着看完了视频,问他,作为新闻,这个还需要详细一点的细节,你怎么跟人家忽
悠的。
他用鼠标把视频往回拖了拖,我关掉了音频。他说,哈哈哈,这个就是八卦了,你就不
用写出来,我就告诉这个女孩子,虽然这个电视剧剧组一般,但我作为一个制片人,还是一
个比较有路子的制片人, 你参加这样的电视剧是演不出来的, 但是我回去以后就要开始做一
部电影,你知道娄烨吧, 《苏州河》 , 《颐和园》 ,这是他南北中三部曲里的第三部,
《颐和园》讲的是北京,是北, 《苏州河》讲的是上海,是中,还有拍南方的,在海南,
片名叫《鹿回头》 。 《鹿回头》是一部冲击戛纳电影节的文艺片。拍完国内都不公映,直
接送电影节,得奖以后再公映。我决定力保你演这个角色。然后我就上了她。
我说,好上么?
他说,调教得不错,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我转过头,背对着身问他,那你怎么向人家女孩子jiāo代呢,又没有这个片子。
他说,我就说上级部门不让拍这个电影,这就成了,反正政府也不差多背一个黑锅。这
种女孩子,不用解释那么多的,自己明白着呢,吃亏了也不会吭声的。就是我当时差点自己
笑出声来,《鹿回头》 ,哈哈哈,我真是临时想出来的。
我说,你们gān制片的,天生就这么跟人自来熟么?
他说,那是。
我问他,这个影像就一份么?
他说,U 盘里—份,我电脑里还留了一份,一共两份。
也许当孟孟成为了一个大明星,她会感激我所做的一切。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从孟
孟的世界里消失了。其实孟孟回到这个城市的第十二天,我才获得了自由。我选择了不和任
何人打招呼离开了这里,我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若能,我还愿将这些记忆都留在这里。我
并不是不再关心她。我以前看好她,总觉得她可以红,那是因为我陷在自己对自己下意识的
信任里。按照劣质电视剧的情节发展,孟孟应该红透大江南北。可当你有美好憧憬的时候,
生活就銮成了一部文艺片。在多年以后,我又一次看见她。我们平静地吃了一个饭,她已经
彻底被这个城市俘获,但却从来没有正经接过一个戏,她的青chūn已近尾声,她的理想也无可
能,但我想,更让她痛苦的是,她有两个同学红了。我也早释怀了。我们只是在此一时里痛
苦翻腾着,然后在彼一时里忘得gāngān净净。我决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孟孟。我为什么不告
而别,我想告诉她。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在想,当她扑到我怀里痛哭流涕的时候,我应该怎
么安慰她,但至少我们依然不用担心有记者会拍照。
我平静地叙述完了一切。
孟孟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么,
说, 如果当时这段视频能发出去,也许我早就红了。
我看着她笑了。
我和她的感情里,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第三者。现实是最大的第三者。这还无关乎
柴米油盐,仅仅和自己卑微的理想有关。我究竟喜欢她么,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我要对她敞
开自己的时候,她把我胸前的纽扣系紧,轻轻说道,NEVER DO THIS。这是她很喜欢说的一
句英语,不知道她是从哪—部电影里学来的。
我送她回去的路上,经历了一场夜半的堵车,那应该是一场惨烈的事故, 一公里外一
台汽车在夜色里燃烧着,把夜色映衬得更加惨淡,火光边缘的光晕映在她的脸上,她说,我
其实已经改行了。
我说,行了,不用往下说了。
她充满渴望地凝视着望着远方的黑烟和火光,她说,我恨不能扑进去。
娜娜摇了摇我的肩膀,说,我要吐。
我说,娜娜,你等一下,我稍微停稳了你再吐。
娜娜说,我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吐的,但是因为堵车了,老是一停一走,一停一走,我就
吐了。你知道么,我以前有一个姐妹,一个不算特别好的姐妹,我也就和她见过几次,但是
我们双飞过一次,她的身材还不错。她和我一样怀孕了,但是她的反应特别大。
我说,后来呢。
娜娜一耸肩,鄙夷道,那当然是做掉了。我劝了她好久,她说,你别劝了,我脑子里就
从来没有动过留下来的念头。也是哦,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我就不能做这样的事情。这是我
做人的原则。那就是杀人。说起杀人,好恐怖的,我在武汉工作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和客人
出去的小姐被杀了,还好,我和这个人也不熟悉。你有没有这种经历。
我说,是杀人的经历还是被杀的经历?
娜娜说,哎呀你这个白痴,是有没有朋友突然间就死掉的经历?你看,我对你说了那么
多的事情,你就一直在听啊,想啊,你也不和我说你的事情,你到底是gān嘛的?你有没有什
么可以听一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