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一种特殊体位,此前从没成功,中国女人保守,大多在“传教士体位”下默默无语,很少尝试新鲜花样。他中途试着要求,法国女人同意了。也许是第一次尝试,给他的体验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用力过猛,坐断了法国女人的胸椎。他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后来才知道,在他到达高cháo前,这个叫伊雷娜·克耶的法国女人早就断气了。
他感觉自己惹了个大祸,匆忙逃离了现场。
伊雷娜·克耶的突然死亡在上海引起不小的轰动,报刊杂志都详细刊登了此案全过程,警方查明伊雷娜·克耶死前发生过性关系,但怎么也想不出胸椎是怎么断的。这座本来不太起眼的别墅成了全上海的焦点,军统只能放弃。伊雷娜·克耶的别墅成了无人居住的空宅,恰在这时,吴瘦镛携带家眷来到上海,正在四处找房子,听说伊雷娜·克耶这件事后,也不嫌弃,也不迷信,执意要住进这座被上海市民誉为“凶宅”的别墅。考虑到吴瘦镛拖家带口,丁默邨本来想给吴瘦镛找一座离自己家近的别墅,但座座都被人占领了,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只能同意吴瘦镛的要求。
丁默邨不迷信也不相信风水,但报纸上把这座别墅描绘得如同地狱,不往那方面想是不可能的。他告诫吴瘦镛,说这座别墅凶多吉少,恐有血光之灾,应该找个风水先生给看看,看有没有消灾的办法。但吴不以为然。后来,丁默邨的话不幸言中,吴宅发生爆炸,吴太太香消玉殒,更加深了这座别墅的神秘色彩。
吴瘦镛不相信风水,但报纸与社会上的神秘传说他是知道的。杀害伊雷娜·克耶的凶手是从哪里进入别墅的,报纸上没说,可住进别墅没几天,卧室的壁炉就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情,有天晚上,在烧着火焰的壁炉烟囱中,竟然掉下条巴掌大的金鱼,金鱼非但没死,还活蹦乱跳地蹦到了卧室的地面上。这让他惊讶不已。由此,他特别注意壁炉,这是这个别墅里唯一没有上锁的通道,往往让人忽略。据他推断,当时那个凶手就是从这个地方进来的。
注意到壁炉,壁炉就出毛病了。临近chūn节,正是上海最冷的时候,壁炉里大量的烟雾倒灌,弥漫了整个卧室,呛得人根本没法在卧室休息。那时候吴太太陈子卉还在世,她说烟囱一定阻塞了,让吴瘦镛找个能修理壁炉烟囱的工人修理修理,因公事繁忙,吴瘦镛一直拖着,直到夏天来临。
这些日子,吴瘦镛突然想起这事,就给上海“东华”暖气公司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抽空派人来家里修理一下壁炉,对方答应了,说第二天就来。
修理工一共三个,是第二天下午到的,骑着一辆三轮车,三个人都穿着印有“东华”字样的浅蓝色工作服,显得非常专业。在吴宅门口,他们被保镖挡住,举起双臂,接受全身搜查。
保镖队长姓娄,叫娄兆三,是前任队长黎泰死后来吴宅上任的。这是个重量级的家伙,肥头大耳,挺着大肚子,基本上看不到自己的脚面。由于浑身刀伤累累,保镖们都不叫他娄队长,叫他“娄刀”。他对这个外号很满意,代表着他前半生的业绩,用他自己的话说,40年的腥风血雨藏了多少梦!娄刀自幼习武,膂力过人,但师从何人他从未向外披露。
此时,他坐在吴宅大门口,面前放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茶壶茶碗,边喝茶边斜眼看着那三个修理工。他敞开褂子,露出浑圆的肚皮,指着一个身体羸弱、面带菜色、刚刚被搜完身的年轻人,厉声说道:“往哪儿看?往哪儿看?看着我!”
年轻人诚惶诚恐地来到他面前,眼睛再也不敢转动。
娄兆三问:“叫什么?”
“陆财根。”
“多大?”
“上个月刚满20岁。
娄兆三移开目光,望着昏暗的天空,说:“前年有一个人,也刚满20岁,也爱东张西望,眼睛跟个戏子似的滴溜溜乱转,转得我头晕。我一下子拔出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说,娄哥,我不转了!我说,不转也晚了,我刀都掏出来了,能收回去吗?我就像杀jī一样,给他脖子‘嗖’地来了这么一刀……那个血,喷这么高。”他伸出两只手比划着。
陆财根像jī一样缩了缩脖子。
“去!一边去!下一个!”
他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年轻修理工。
“叫什么?”他问。
“闫铜。”
“多大?”
“23岁。”
“去年有个人,也是23岁,样子比你看着还诚实,还纯朴。他是我朋友,没事我们就在一起饮酒作乐。有一次,我俩都喝多了,然后站在我家阳台聊天,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他说他马上要结婚了,我说这是好事啊!新娘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他局促地搓着衣角对我说,你过来,我告诉你。我傻乎乎地站过去,谁知道他一把把我从阳台推了下去。我练过武,反应奇快,就在我马上掉下去粉身碎骨的时候,我抓住了阳台栏杆。准确地说,是用一根指头勾住了栏杆。我身体悬在半空,被风chuī得晃晃悠悠的,就是没掉下去。我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新娘子是谁了吗?他吓哭了,说新娘子就是我老婆。妈的,原来他和我老婆早已勾搭成jian,跟《水浒传》里潘金莲和西门庆一样,全大街的人都知道,唯独瞒着武大郎一个人。我说,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那水性杨花的老婆,你娶了她吧!我正想找理由休她呢!你把我拉上去,我陪你去办手续。他伸出手,”娄兆三说着就向这个叫闫铜的修理工伸出手,吓得闫铜一下子缩了回去,“你看!你都不敢伸手,可是我那个朋友就敢伸手。我抓住他的手,手腕猛地一抖,他就从阳台飞了下去,脑浆都摔出来了……”
闫铜瞪大眼睛,嗓子开始有节律地打哏儿。
“去!一边去!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看上去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娄兆三把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修理卫身上,这是一个年过40的中年人,脸上有麻子,下巴上长着浓密的胡须,腿脚也似乎不太方便。
他盯着修理工的眼睛,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人说:“是吗?有这个可能。”
“哦?!在哪里见过?提醒我一下!”
“你看我眉毛!”
“又粗又浓。”
“对!人家都说我像演《十字街头》的赵丹。”
“哈哈哈,你这奶奶样儿像电影演员?你他妈真不要脸!叫什么?”
“瞿拜因。”
“苏联人割麦子用的一种联合收割机,叫康拜因,你叫他妈瞿拜因,谁给你起这么个破名字?有45岁没有?”
“差不多。”
娄兆三又把目光移开,望着天空,张嘴刚准备说什么,哪想到瞿拜因毫不客气地截断他,拉着长声说:“前不久,我认识一个45岁的……厨子,是在一艘驶往香港的海轮上认识的。跟你一样,肚子也特别大。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我非常想吃擀面条,让他办,他不会,我说我教你。他擀面条的动作非常滑稽,你知道吗?他得把整个肚子抬到案板上去,为什么?因为不抬上去的话,他就够不着擀面杖。哈哈哈……”瞿拜因仰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