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可怜的人,我马上要解脱了,你却还要受苦。唉!你自己多保重吧!我走了!”
危雅云被押出去后,简晗一直在哭泣,熟悉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她的心从没这样孤独过,也没这样害怕过,她感觉死神一直在她身边徘徊,时刻可以叫上她一起上路。后来她不哭了,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感觉不对劲,因为她一直没有听到枪响。她以为刚才哭的时候没注意到,可是她一直尖着耳朵在倾听,不可能没听到。她问旁边的女犯,回答都说没有。奇怪,难道危雅云押出去这么久还没被枪决?又等了一会儿,大约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枪声,监狱比坟墓还静。简晗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她知道上当了,危雅云才是“鼬鼠”,不是老沈。
冬日的阳光很温暧,斜斜地从窗棂洒进来,整个屋子亮堂堂的。这是一个令人惬意的下午,伊藤见司躺在藤椅上,捧着一本戴笠写的特工教材《政治侦探》,轻轻朗读着:
“政治侦探”以绝对秘密之身份,受独立组织之指挥,无论在何地何时,对何人何事,均不能bào露其真面目……其工作范围,视上级命令之所派,分驻各处,严密注意当地一切关于党、军、政、学、工、商人民之动态。凡有贪渎jian污,借公奉私,足以祸国殃民之事端,以及违法抗令,暗蓄异志,足以形成反动yīn谋之行为,均须以最机密,最迅速之方法,dòng悉内情,以最忠实,最正确之报告,摘发制裁。政治侦探之各个分子,分布于全国各个阶层中,分布愈广,力量愈大。然彼此不必定有联络,或竟不相认识,各以其工作所得报告,由指定之通讯方法,直接或间接递达主脑部……
这本由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印,huáng埔出版社出版的小册子是他每天必读的书籍,他必须了解它的jīng髓,用来研究军统特工。
他大概26岁的样子,修长的身材在一身藏青色西服下显得特别匀称,他手指纤细,像个女人。具有这样手指的男人对语言的掌控能力超乎寻常,所以他当初在东京“东亚文化研究社”学习时,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可以顺利阅读汉语了。当然,中日文字同祖同宗,掌握起来并不太难,不过他可以在学习英文法文德文的速度上给自己一个证明,他比同期学员快10倍。
“东亚文化研究社”表面上研究文化,实际上是个间谍学校。伊藤见司除了学习间谍必需的基础课程外,主要从事于密码研究,比如恺撒密码、波雷费密码、维吉尼亚密码、四方密码和埃特巴什密码,尤其维吉尼亚密码,更是他的专长。维吉尼亚密码第一次引入“密钥”概念,密钥就是一把开启智慧窗口的钥匙,找到它,密文才会大白于天下。伊藤见司对此兴趣甚浓,每天除了朗读一些中文书籍外,就是钻进密文寻找密钥。日本陆军部军务课长影佐祯昭是最赏识伊藤见司的人,所以他特意把伊藤从日本调来,用以对付日益猖獗的军统特工。
此时,伊藤放下《政治侦探》,又把目光投向一个月以来一直没有解开的一篇密文。据说这是1560年6月2日密码发明者布莱瑟·维吉尼亚写给他情妇的一封情书,几个世纪以来无人能解。他试着用布莱瑟(Blaise),或者倒过来Esialb,也用过Virginia和Ainigriv作为密钥,皆无济于事。心想也是,如果用发明者姓名作为密钥,早被人破解了。伊藤的心思开始放在那个不知名的神秘情妇的名字上,他试过法国女子常用的Cféline、Sylvie、Sonia、Lisa、Alisha、Sacha、Isabelle等大概100多个姓名,都宣告失败。看来姓名不是密钥,或许有其它更隐秘的蹊径等待他去寻找。“蜿蜒入沓渺,蹊径从何寻?”他默念着诗人赵光荣在《里湖纪游》中的诗句,眼睛紧紧盯着那篇密文。
伊藤见司性格内向,沉稳而yīn郁,除了他该做的事情,对外界发生的其它事物一概不闻不问,似乎他不是从事中日间谍战的一名间谍,而是科学家。他给人的印象是时而固执,时而狂躁,还非同寻常的死心眼。汪伪特工里有人在背后这样形容伊藤:手里攥着屎橛子,给他麻花他都不换。
“砰砰!”有人敲门。
“してください(请)!”伊藤很不耐烦,他最恨有人在他思考的时候打断他的思路。
门开了,那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伊藤说:“どんな事が発生しまし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没有回答。
伊藤抬起头一看,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他站起身,张开臂膀,用标准的汉语说:“亲爱的,快进来,想死我了。”
危雅云把自己当作鸟,张开翅膀,绕过屋里的家什,飞进了伊藤的怀抱。危雅云在日本留学时,便被日本间谍组织看中,并进入“东亚文化研究社”受训,跟伊藤是同学。二人从那时就有了性关系,一直到危雅云被派回上海打入军统内部,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见过面了。
伊藤把危雅云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把办公室的大门上了锁,这才重新伏在危雅云的身上贪婪地亲吻起来。危雅云的身体仿佛随时处于开启状态,伊藤不用密钥就可以破解,他纤细的手指触摸到她的敏感部位,她假意推却,嘴里不住地哼着:“亚美爹,亚美爹(不要,不要)!”5秒钟后,她变成“毛掏,毛掏(还要,还要)!”随即做欲仙欲死,灵肉分离状……
伊藤点燃一根香烟,揽着赤luǒ的危雅云问:“这次入狱受苦了吧?”
危雅云说:“也没什么,又没有用刑……”
“听说上次用了?”
“丁默邨那个狗杂种,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又不能bào露我的身份,只能咬牙坚持。妈的,把我的指甲给拔了,腔骨打断……”
伊藤有些感动,说:“你是帝国的女英雄,大日本帝国的每一个臣民都会记住你的。”
“不!我不是,我最崇拜的是‘帝国之花’南造云子,她才是。”
“就是在国民党国防部汤山温泉招待所做招待员的廖雅权吧?她当然不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骄傲,不过,我觉得你更棒,这次立了大功,我们抓那帮军统像笼子里抓耗子一样,监狱都关满了,哈哈哈……”伊藤仰头大笑起来。
“当时丁默邨打我的时候,我用四川话骂他,狗日汉jian,我日你先人板板!我担心我是不是演过火了,他要是当时给我一枪,我这时候还能见到伊藤君吗?”
“先人板板是什么意思?”号称“中国通”的伊藤显然对这句方言不甚了解。
“就是祖宗的灵碑。”
“哈哈……”伊藤轻轻打了一下危雅云,“你的家乡话够狠!丁默邨那个杂种当然听不懂,他是湖南常德人,我听他骂的最多的是‘我通你地娘’,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我不懂他家乡怎么骂,反正当时我只敢用四川话骂,他要是听懂就麻烦了,我是骂给一起被逮捕的其它人听的。他们可以证明我的刚烈与坚qiáng,证明我对军统的忠诚。现在看来,要不是老沈救我,我到最后实在挺不住,只能向丁默邨坦白,我是日本方面的,不是什么鸟军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