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_曹聚仁【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聚仁

  乙)三月二日信季芾兄:

  顷得二月二十六日来信,谨悉种种。旧寓至今日止,闻共中四弹,但

  未贯通,故书物俱无恙,且亦未遭劫掠。以此之故,遂暂螓伏于书店

  上,翼不久可以复返,盖重营新寓,为事甚烦,屋少费巨,殊非目下之力所

  能堪任。倘旧寓终成灰烬,则拟挈眷北上,不复居沪上矣。

  被裁之事,先已得教部通知,蔡先生如是为之诛法,实深感激。惟数

  年以来,绝无成缋,所辑书籍,迄未印行.近方图自印《嵇康集》,清本咯

  就,而又突陷兵火之内,存佚盖不可知。抆部付之淘汰之列,固非不当, 受命之日,没齿无怨。现北新书局尚能付少许版税,足以维持,希释念

  为幸②。

  注)鲁迅原任囯民政府大学院〔后为教育部)著作员,到此被裁。

  丙)三月十五日信

  季芾兄:

  快函已奉到。诸事至感。在漂流中,海婪忽生疹子,因于前曰急迁

  鲁大江南饭店,冀稍得温暖,现视其经过颇良好,希释念,昨去一视旧寓,除

  迅震破五六块玻璃及有一二弹孔外,殊无所损失,水电瓦斯,亦已修复,故

  评拟于二十左右,回去居住。但一过四川路桥,诸店无一开张者,入北四川

  传路,则市廛家屋,或为火焚,或为pào毁,颇荒漠,行人亦复寥寥。如此情

  形,一时必难恢复,则是否适于居住,殊属问题,我虽不惮荒凉,但若购买

  《鲁迅全集》第12卷,第67页。

  同上书,第69页。

  食物,须奔波数里,则亦居大不易耳。总之,姑且一试,倘不可耐,当另作计较,或北归,或在英法租界另觅居屋,时局略定,租金亦想可较廉也①。

  注)三月二日,淞沪战线,我军后退,双方巳入半休战状态。

  一九三一年以后,鲁迅并不想住在上海,他的心意中还是怀念着北京,北京的文化空气比上海切实,但是,长城战役以及塘沽协定以后的华北,已经逐渐变色,文化人纷纷南下,他当然不能再北去了。上海以外的城市,他尝试过厦门和广州,也是不适合他的久住的,结果,只能在上海住下去。他所住的北四川路底山yīn路大陆新村,乃是半租界范围,属于日本军人的势力(日海军陆战队建造一所堡垒式的司令部,恰在北四川路底,山yīn路一带都在机枪扫she中)。在那样恶劣的政治空气中,他不能不在半租界地区苟安着,帮着他的忙,有一个久住上海经营书业的内山完造(他在北四川路底开了一家内山书店)。鲁迅和内山jiāo游之密切,在一般朋友之上,我们从他们两人的谈话中可以看见。鲁迅差不多在重大困难时,总能获得内山的帮助,而内山恰巧是一个曰本人;在那个中日仇恨益深的时期,这样的jiāo谊,也是十分困难的。我们且看内山回忆录中所说到的他们之间的谈论片断,其中有着最丰富的人情味。有一天,鲁迅对内山说:"老板,孔老夫子如果此刻还活着的话,那么他是亲日呢,还是排日呢?"内山笑道:"大概有时亲日,有时排日吧。"鲁迅听了 ,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了。他们接着又谈到时事上去,鲁迅问他:"老板,你以为胡汉民到不到南京来?"内山说:"我不晓得,政治家的动向,对于我是没有兴趣

  的,所以我还没有想过哩!"鲁迅接着又说:"胡是亲日呢,还是排日呢?"内山也说:"大概有时亲日,有时排日吧。"鲁迅也笑道:"那我们不能赌输赢啦!,,民族之间的情绪,紧张到那么程度,而私人的jiāo谊,深切到如此地步,这也可以说是一段佳话;可是鲁迅之能在上海住下去,有赖于内山完造的支持,也是显然的(由此看来,内山也正是一个富有人情味的人;)。

  从"一 ,二八"到淞沪协定那半年间,政局相当混乱,其后,不久,蒋介石又从暂时退隐的溪口,回到南京,重复抓回政权,他很快又回到"安内"政

  策上去。其间,除了打击十九路军在福建所组织的人民政府以外,依旧继

  续他在江西的剿共军事行动(此外,和西南的粤桂军人,一直在对立着)。到了一九三三年冬间,中共的军队,从赤都瑞金撤出,开始向西北转进,即所谓二万五千里长征。蒋介石随着他的追剿计划,不仅迫着中共远遁,而

  且完成了对大西南的统一局面。这一来,他便开始他的追随希特勒的法西斯统治。上海文化界,才受到了最冷酷的镇压,那是鲁迅处境最困苦的时期(;上面说到的蔡元培和孙夫人所领导的民权保障同盟会,便是那一时期成立的:)。那时期,南京上海成立了图书杂志检查委员会,在上海检査尤为

  严格。鲁迅的文章,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发表。他时常更换笔名,有时一篇文章,一个笔名。笔迹也换人抄过,仍被检查者抽去,或大遭删削(当然,也

  有张冠李戴的,如唐歿另有其人,检查眼光不够,硬派定是鲁迅的文字呢〉。

  鲁迅叹息道:别国的检查不过是删去,这里却是给作者改文章。那些人物,

  原是做不成作家,这才改做官的,现在却来改文章了,你想被改者冤枉不冤枉。即使在删削的时候,也是删而又删,有时竟像讲昏话,使人看不懂。许

  寿裳曾说:鲁迅有时也感到.寂寞,对我诉说独战的悲哀,一切人的靠不住。我默然寄以同情,但我看他的自信力很qiáng,肯硬着头皮苦gān。我便鼓励着说:"这是无足怪的,你的诗'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已成为'两间余一卒,挺戟独冲锋,了。"笔者那时期,开始和鲁迅有往还,虽不十分密切,却也了解他的心境,我知道他是孤独的,并不如一般人所想象的成为青年的领

  袖呢!

  鲁迅在晚年所写的杂文,量既很多,质也很好,也可说是他的创作欲最旺盛的时期。那几年的散文集,有《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且介亭杂文》一、二、末编三集。他的杂文,以上海申报《自由谈》为主要阵地,我们可以称之为"自由谈"时期。其他则散见于《十字街头》、《文学月报》、《北斗》、《现代》、《涛声》、《论语》、《申报月刊》、《文学》等刊物。

  鲁迅和《自由谈》的关系(那时,黎烈文主编,后来改由张梓生继任),他在

  《伪自由书》前记中曾经提到过。他说:"我到上海以后,日报是看的,却从来

  没有投过稿,也没有想到过,并且也没有注意过日报的文艺栏,所以也不知道

  《申报》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由谈》,《自由谈》里是怎样的文字。大约是去年的年底罢(一九三一年、偶然遇见郁达夫先生,他告诉我说,《自由谈》的编

  辑新换了黎烈文先生了,但他才从法国回来,人地生疏,怕一时集不起稿子, 要我去投几回稿。我就漫应之曰:那是可以的。"①自由谈》原由周痩鸥主编,到了黎烈文接编,才成为新文艺副刊的。鲁迅所写的,可以说是《刊头文》,一个长方块,约一千三百字上下。那时,鲁迅写了三分之一,笔者也写了三分之一,其他朋友,也写了三分之一)"但从此我就看看《自由谈》,不过仍然没有投稿。……给《自由谈》的投稿……第一篇是《崇实》;又因为我旧日的笔名有时不能通用,便改题了4何家gān、有时也用4千'或'丁萌。这些短评,有的由于个人的感触,有的则出于时事的剌戟,但意思都极平常,说话往往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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