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_曹聚仁【完结】(42)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聚仁

  使社会分裂,但是社会这样才进步起来。文艺既是政治家的眼中钉,那就不免被挤出去。"①"文学和革命是有大关系的,例如可以用这来宣传,鼓chuī,煽动,促进完成革命。不过我想,这样的文章是无力的,因为好的文艺作品,向

  来多是不受别人命令,不顾利害,自然而然地从心中流露的东西;如果先挂起一个题目,做起文章来,那又何异于八股,在文学中并无价值,更说不到能否感动人了。"②所以,他说"政治家既永远怪文艺家破坏他们的统一,偏见如此,所以我从来不肯和政治家去说"③。从这些话看来,他虽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却也反对为政治而艺术(他是主张为人生而艺术的〉。

  不过,那时期的政治环境,在国共政治斗争尖锐化的当中,迫着他非接近了被压迫的一面,成为中共的同路人(这也是他的倔qiáng个性使然〉。依我的看法,他还是孤军作战的,并不受中共的领导(我和冯雪峰的看法相反〉。

  关于文艺自由的论辩,胡秋原首先在《文化评论》上提出"自由人"的口号,这是罗曼,罗兰写给蒿普特曼信中的话,他说:"文艺至死是自由的、民主的。""艺术虽然不是至上,然而决不是至下的东西。将艺术堕落到一种政治的留声机,那是艺术的叛徒。""文化与艺术之发展,全靠各种意识互相竞争, 才有万华缭乱之趣;中国与欧洲文化,发达于自由表现的先秦与希腊时代,而

  僵化于中心意识形成之时。用一种中心意识独裁文坛,结果,只有奴才奉命

  执笔而已。"他的说法,和鲁迅的说法,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差别。

  所不同者,鲁迅认识社会文化在独裁政治下被迫害,有不能袖手旁观作

  ①②③

  第三种人之势,所以他支持维护正义拔刀相助,以抗在上的黑暗政治的(他认为在这时期袖手旁观,便等于帮助了恶势力)。笔者也了解自称"第三种人" 的苏汶(戴杜衡),他所说的,也代表着若gān在国共斗争夹缝中的文人的意见。他说:"在智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斗争争着文坛霸权的时候,最吃香的,却是这两种人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作者,老实说,是多少带点我前面所说起的死抱住文学不肯放手的气味的;终于文学不再是文学了,变为连环图画之类;而作者也不再是作者

  《鲁迅全集》第7卷,第471页。《鲁迅全集》第3卷,第403页。《鲁迅全集》第7卷,第475页。

  了,变为煽动家之类。死抱住文学不放手的作者们是终于只能放手了。然而你说他们舍得放手吗?他们还在恋恋不舍地要艺术的价值。"参加这一论争的作者很多,鲁迅的说法是这样:"左翼作家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兵,或国外杀进来的仇敌,他不但要那同走几步的4同路人,,还要招致那站在路旁看看的看客,也一同前进。"①这是向两方面说的,一方面不要关门,一方面也

  要放弃旁观的态度。

  他又说:"他(:苏汶)以为左翼的批评家,动不动就说作家是4资产阶级的

  走狗,,甚至于将中立者认为非中立,而一非中立,便有认为'资产阶级的走

  狗,的可能,号称4左翼作家,者既然'左而不作,,'第三种人7又要作而不敢,

  于是文坛上便没有东西了。然而文艺据说至少有一部分是超出于阶级斗争

  之外的,为将来的,就是4第三种人,所抱住的真的,永久的文艺。^但可

  惜,被左翼理论家弄得不敢作了,因为作家在未作之前,就有被骂的预感。我

  相信这种预感也会有的,而以'第三种人,自命的作家,也愈加容易有。我也相信作者所说,现在很有懂得理论,而感情难变的作家。然而感情不变,则懂

  得理论的度数,就不免和感情巳变或略变者有些不同,而看法也就因此两样。

  苏汶先生的看法,由我看来,是并不正确的。"②"生在有阶级的社会里而要作

  超阶级的作家,生在战斗的时代而要离开战斗而独立,生在现在而要做给予

  将来作品,这样的人,实在也是一个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世界上是没有的。要

  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他离不开,焦躁着, 然而并非因为有人摇了摇头,使他不敢拔了的缘故。"③他那时的观点,便是

  如此。

  林语堂主编的《论语》半月刊,创刊于一九三二年,那正是淞沪协定订立以后,国难日趋严重之时。林语堂和鲁迅本来是朋友,鲁迅到厦门大学去教

  书,也是林语堂所推荐的。林氏本来是《语丝》社的基本社友之一,他的主张, 本来和《语丝》那一群人一样积极的。他曾说过:"凡有独立思想,有诚意私见

  的人,都免不了有多少要涉及骂人。骂人正是保持学者自身的尊严,不骂人

  《鲁迅全集》第5卷,第35页。

  同上书,第34页。@ 同上书,第36页。

  时,才是真正丢尽了学者的人格。所以有人说《语丝》社是土匪,《猛进》社尽是傻子,这也是极可相贺的事体。"可以说是赞成鲁迅的讽刺文体的。他把"幽默"译介过来,也是《语丝》时期的事,直到《论语》出版,才大chuī大擂捧上幽默来。《论语》也可以说是《语丝》的一支,但和鲁迅的路向有了距离了。那时,鲁迅就对于林氏所提倡的"幽默",提出忠告式的异议。他说:"老实说罢, 他所提倡的东西,我是常常反对的。先前,是对于'费厄泼赖,,现在呢,就是4幽默'。我不爱4幽默,,并且以为这是只有爱开圆桌会议的国民才闹得出来的玩意儿,在中国,却连意译也办不到。我们有唐伯虎,有徐文长;还有最有

  名的金圣叹,4杀头,至痛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大奇!,虽然不知道这是真

  话,是笑话;是事实,还是谣言。但总之:一来,是声明了圣叹并非反抗的叛徒;二来,是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我们只有这样的东

  西,和'幽默'是并无什么瓜葛的。"①〔当时的《论语》,林语堂所写的半月《论

  语》,也还是带着刺的,所以即算是提倡幽默,也还是到处碰壁的)《论语》在当

  时那么流行,鲁迅的批判是这样:"然而社会讽刺家究竟是危险的,尤其是在

  有些'文学家,明明暗暗的成了'王之爪牙,的时代。人们谁高兴做'文字狱,

  中的主角呢,但倘不死绝,肚子里总还有半口闷气,要借笑的幌子,哈哈的吐

  他出来。笑笑既不至于得罪别人,现在的法律上也尚无国民必须哭丧脸的规定,并非'非法,,盖可断言的。我想:这便是去年以来,文字上流行了'幽默,

  的原因,但其中单是^为笑笑而笑,的自然不少。,,②

  到了 一九三三年,林语堂主编了提倡闲适小品的《人间世》半月刊出来, 主张:"小品文,以自我为中心,在闲适为格调,与各体另|】,西方文学所谓个人单调是也。""今之所谓小品文,盖诚所谓宇宙之大,苍蝇之微,无不可入我范围矣。"的确有些钻牛角尖,引起了鲁迅的批判,他指出小品文之危机,说: '"小摆设,当然不会有大发展。到五四运动的时候,才又来了一个展开,散文小品的成功,几乎在小说戏曲和诗歌之上。这之中,自然含着挣扎和战斗,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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