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就是利亚药房,悌大夫所指定的。不仅此也,连描写靖甫的一言一动,如问
信么?,如'靖甫伸手要过书去,但只将书面一看,书背上的金字一摩,便放在
枕边,默默地合上眼睛了,等等,也都是作人的面影。所以这篇小说的材料, 大半属于回忆的成分,很可以用回忆文体来表现的,然而作者那时别有伤感,
不愿做回忆的文字,便做成这样的小说了。
周作人和鲁迅晚年分道扬镳,兄弟之间,也不免在字里行间,有所讽刺, 那当然是周作人的损失。据许寿裳的追忆,他们之间的暗影,乃是从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而来的。他说:羽太信子是有歇斯底里性的。她对于鲁迅,外貌恭顺,内怀忮忌。作人则心地糊涂,轻听妇人之言,不加体察。许氏虽竭力解释幵导,竟无效果;致鲁迅不得已移居外客厅而他总不觉悟。鲁迅遣工役传言来谈,他又不出来,于是鲁迅又搬出而至砖塔胡同了。从此两人不和,成
为参商,一变从前"兄弟怡怡"的情态。在那彼此参商的时期,还演了很不愉快的一幕。鲁迅搬到西三条的新居,那间小书室既成,他就独自回到八道湾
大宅取书籍去了,据说作人和信子太起恐慌。信子急忙打电话,唤救兵,欲假
借外力以抗拒,作人则用一本书远远地掷入。鲁迅置之不理,专心检书。一
忽儿外宾来了 ,正欲开口说话,鲁迅从容辞说,这是家里的事,无烦外宾费心。
到者也无话可说,只好退了。不过这件事,鲁迅并不曾在日记上提过,那是他
顾全弟兄的情谊之处。
周建人是鲁迅的幼弟,建人说:"我们兄弟中,鲁迅最大,我是第三,如果
将未满一岁去世的阿姊计箅在内,应该是第四,年纪既相差得较多,知道的事
情就少,能够记得的也少了 。"他有一小册子,略讲关于鲁迅的事情,也是直接
的史料,可以补正一般人的说法。他说:在鲁迅幼年时代的一般家庭教育,
粗分起来,可以分为两大派,方法上:一派是主张放纵,一派主张严厉。目的
上:一派主张养成拍马和钻营的手段,一派主张养成正直、qiáng硬的性格。鲁
迅的家庭教育,系统上是属于严厉的一派,但到鲁迅的时代,周家已经在衰落
的过程中。鲁迅的祖父和父亲性情又本不严厉。只是鲁迅的祖父以喜欢骂人出名,并非拍桌大骂,是喜欢指摘与批评别人。这很为人所忌,因此他常为
当时的人所不喜欢。入狱以后,心境更加不快活了。见人常常从昏太后、呆皇帝骂起,以至于其他的人们,一一指摘他们的缺点和短处。鲁迅也不大赞
成他的祖父,实际上,他的祖父对于家里的人却并不严厉。鲁迅对于他的父亲却不然,因为家庭的情况不好,他的父亲的心境也不快。他常饮酒,有时亦
发脾气。如遇生气时,会把筷子丢掉,或把碗摔碎。但对待小孩却和善,从不打骂小孩,鲁迅没有受过父亲的责罚。只是有时候,小孩子把受人欺侮的话
去告诉父亲时,他会这样问:"你先去欺侮他们吗?"他会又这样说:"那么他们
为什么不来欺侮我呢?"鲁迅的父亲恐怕自己的小孩先去捣乱别人。他认为人如受欺,应该qiáng硬应付,但如无端去欺侮别人,却是不应该的。后来鲁迅很
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建人对于若gān人士,如欧阳凡海那样对他们双亲的曲解,有所解释的。他说:鲁迅幼年以至少年时代,男小孩在读书的家庭里,公
认唯一的事务是读书。鲁迅的父亲对于鲁迅的想法也是这样,认为鲁迅小时候最重要的事务是读书,所以鲁迅正预备去看五猖会的时候,他的父亲还要叫他读通鉴,而且要背出后才许去看。结果背是背出了,他的父亲也答应他去看。不过鲁迅追记这件旧事时,有"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的话,那位欧阳先生,也许看得太老实了,以为鲁迅不了解一位严酷的父亲的心理,那是可笑的。建人则以为是在形容过去当时的 I 情况,即形容当时所感到的不快意,甚至于后来追想起来犹如此。其实鲁迅 I 是不会真的不理解的。
建人还说了一段极有意义的话。他说:鲁迅有时候,曾把一件事特别qiáng调起来,或者故意说着玩,例如他所写的关于反对他的兄弟糊风箏和放风箏 二的文章就是这样。实际上,他没有那么反对得厉害,他自己的确不放风箏,可 ; 是并不严厉地反对别人放风箏,这是写关于鲁迅的事情的作者应当知道的。 七
鲁迅小说,有一篇题名《在酒楼中》的,那是笔者所最喜欢的。他所写的
吕绎甫就活跃在我们的眼前。这是很明显的范爱农的影子。可是,我们这么 141 想,以为其中所写的故事,乃是范爱农的,那就错误了 (很多谈鲁迅的,都有这
一类的错误〉。据周作人的追记,小说中的"小兄弟",乃是鲁迅自己;吕纬甫家
虽以范爱农为蓝本,骨gān却是鲁迅自己的,连吕纬甫的意识形态,也是鲁迅自族
己的写照。这件事,倒可以放到鲁迅的家族中来叙说的。
周作人说:吕纬甫所讲的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回乡来给小兄弟迁葬。本
文中说他有一个小兄弟,是三岁上死掉的,就葬在乡下,今年本家来信说他的
坟边已经浸了水,不久恐怕要陷人河里去了。他因此预备了一口小棺材,带、矛
着棉絮和被褥,雇了土工,前去把坟掘了开来。待到掘着圹xué,过去看时,棺木巳经快要烂尽了,只剩下一堆木丝和小木片,把这些拨开了,想要看一看小兄弟,可是出于意外,被褥、衣服、骨骼,什么都没有。那么听说最难烂的头
发,也许还有吧,便伏下去,在该是枕头所在的泥土里仔仔细细的看,也没有, 踪影全无。他仍然铺好被褥,用棉花裹了些先前的身体所在的地方的泥土, 包起来,装在新棺材里,运到他父亲埋着的坟地上,在他坟旁埋掉了 。他这样箅完结了一件事,说是足够去骗骗他的母亲,使她安心些了。周氏说:这所说迁葬,乃是鲁迅自己的经历,所写的情形,可能都是些事实,所不同的是,只是死者的年龄,以及坟的地位,都是小节,也是为了叙述的必要而加以变易的。关于迁葬的情形,他不曾告诉过人,别人也不曾问过他,大家都怕说起来难过。我们从这些描写,可以了解鲁迅是一个多么富有人情味的人〈另外一件,是替他母亲带绒花给长富女儿阿顺的故事,也是富有人情味的;)。
关于他们小兄弟的正面材料,周作人也说得很详尽。那是鲁迅的四弟, 小名chūn,书名椿寿,是祖父介孚公所给取的,生于清光绪癸巳六月十三日,死
于戊戌十一月初八日,所以该是六岁了。小说中说是三岁,这或者是为的说坟里什么都没有了的便利,但也或者故意与幼殇的妹子混在一起,也未可知。她小名端,生于光绪丁亥,月日忘记了,大概不到一周岁,即以出天花殇。她最为他们的父亲伯宜公所爱,葬在南门外guī山,立有小石碑,上写"周端姑之墓"。即是他父亲的亲笔。椿寿也葬在那里,大概是为了这个缘故。椿寿的坟前,竖有一块较大的石碑,上刻"亡弟荫轩处士之墓",下款是"兄樟寿立"。写的是颜字。那做坟和立碑的事都是我经手的,所以我至今记得很清楚。(移坟的事,那是鲁迅于一九一九年末次回乡时所办的〉。在小说中,鲁迅说及他的小兄弟,"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了,但听母亲说,是一个很可爱念的孩子,和我也很相投,至今她提起来,还似乎要落泪。"周作人说:"这话说得很简单,可是也是有根据的。小兄弟死的时候,他正在家,但是过了三天,却在十二就回南京学堂去了。这以后的事情是我在旁边知道得最清楚。母亲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