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说来,“七大恨”所涉及的问题,都是明廷与女真族积怨很深的问题,作为边区的少数民族,不能不由这些世代所积存起来的争执而勾起民族的情绪和义愤。所以“七大恨”的提出起到了某种号召作用,成为后金奴隶主阶级打着民族旗号,对明王朝宣战的政治宣言书。明朝京官也都清楚这一点,指出“七大恨”是一片“激挑之意”[28]。它是两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后金奴隶主政权对明廷的公开抗争。它正式揭开了明廷与女真关系史上新的一页。
努尔哈赤由明朝的守边臣子到起来造反不是偶然的。二十年来,努尔哈赤对明廷的态度逐渐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虽然口称共守皇帝边境,然而与明廷的矛盾却日益在加剧,逐年在激化。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明官余希元出使建州的时候,努尔哈赤发誓说,我管事十三年,保守天朝边境九百五十里,不曾有二心,并对余希元口称“天朝老爷”,这是历史事实。然而,二十年后情况变化了,努尔哈赤兼并了哈达部,占据了辽东险山(今辽宁省凤城东北石头城附近)、宽甸、大甸(今辽宁省宽甸县永甸公社)、新甸(宽甸县青椅山公社赫甸)、永甸(今宽甸县永甸)、长甸(今宽甸县长旬)等六堡等地,势力渐大,对明廷的态度也相应变得qiáng硬,竟将朝廷的一个卫与明廷并列起来,称作你我“两家”[29]。这时,即万历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余希元再次出使建州,规劝努尔哈赤与朝鲜王朝和解,努尔哈赤对余希元的态度已经不似从前了,不是当作十年前的余相公或“天朝老爷”了,而是在言辞举动方面多有不恭之处[30]。后来,建州部灭了辉发部,于乌揭岩大败乌拉兵,势力又有所增长,便对明廷停贡,从万历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起,长达三年之久。还声称要抢明朝辽东关市,派遣使臣进入北京,大肆素赏,甚至,冲御道,投书抗议边民入境不返等,与明廷的矛盾愈演愈烈。明廷已经dòng察到努尔哈赤“反形已著”,“变态已彰”了[31]。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努尔哈赤一举消灭了乌拉部,接着火烧北关十九城,建立后金国,其势可以与明辽东官军抗衡,时刻窥视辽左[32],并决意公开与明分庭抗礼,待“七大恨”公布于世的时候,已经与明以“南朝”与“北朝”相称了[33]。
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初,努尔哈赤对众贝勒、大臣说:我们与明国有“七大恨”,其他的小恨不胜枚举。今天,我们若是征伐明国,应当多方计议,假如公开修整攻战器具,恐怕泄漏军机,最好以修建众贝勒马厩为名,先派七百人去伐木,然后秘密地制造器械,以备攻战用。
那么,英明汗努尔哈赤怎么不早不晚,偏偏把对明朝的战争选在万历四十六年呢?因由十分复杂。概括地说,有四点:
第一,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努尔哈赤兼并乌拉部以后,建州奴隶主阶级试图继续推进统一战争,将女真各部完全统一起来。但两次对叶赫部的用兵都遭到了明廷的阻挠和gān涉,同时,明廷派遣官军驻守叶赫部东西二城,使以努尔哈赤为代表的建州奴隶主阶级的统一战争,打不下去了。从此,努尔哈赤进军辽左的念头渐渐成熟起来。从万历四十一年开始,努尔哈赤命令每个牛录出十名壮丁,四头牛,单独找旷野屯田积谷。万历四十三年又再次提及这件事。同时,积极养蜂储蜜,不向明廷朝贡,增编牛录,完善八旗制度,以备征战。万历四十兰年,建立后金国,huáng衣称朕。足见,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夭命三年)对明开战是从经济、政治、军事和组织等方面作了长期备战的必然归宿,也是万历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声与中朝(即明朝)为难”[34],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有“窥辽左之志”的继续。换句话说,后金奴隶主阶级已经觉得有相当的力量与明廷较量了[35]。
第二,由于明朝边吏贪贿,边廷的贡赏、市赏都不能正常地进行。边关自从万历皇帝从京城派来个税吏高淮,就更加每况愈下了。高淮极力搜刮民脂民膏,拖欠建州参钱,长期不还。为此,努尔哈赤曾经率领轻骑兵五千到抚顺关上挟赏,要求或给还参钱或将欠参钱的人jiāo出来[36]。同时,明辽东边官在进行贸易中,不是凌rǔ贡使,就是赏赐草率、拚命克扣[37],连努尔哈赤兄弟也不能幸免。这就使后金奴隶主集团不能正常获利,不得不下决心放弃市赏、贡赏之利,以图大举[38]。
第三,自万历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天命元年)以来,辽东军民连续越边采木、掘银、挖矿等,造成明金双方关系紧张起来。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努尔哈赤在“七大恨”中指出,“自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年汉人偷逾出境,侵夺女真地方”[39]。对此,后金奴隶主阶级十分恼火,认为是“扰害无极”[40]。所以,努尔哈赤频频要求“声辽人之罪”,也构成了揭开战幕的一个近因[41]。第四,促成抚顺之战的另一个近因是辽地连年大灾。从万历四十四年起,辽东就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后金地区的情况尤为严重。以努尔哈赤为代表的后金奴隶主阶级,虽然积储有年,但连年大灾,导致民不聊生,饥寒jiāo迫,老弱死于道路。努尔哈赤无可奈何,只好命令本部居民到朝鲜王国去就食。万历四十五年,后金全年缺粮,且逢大灾[42]。出兵抢掠抚顺,既是后金奴隶主阶级求生之路,又可以使人马饱腹,缓解危急。这些因素,促成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奴隶主阶级下决心采取军事行动。从时间的选择来看,既有历史的必然性,也有现实的偶然性。
同年三月,英明汗努尔哈赤传令各个牛录额真,令其催促部民用心饲养战马,整顿盔甲、兵械。四月,动兵以前,颁布攻城策略,谕令领兵的众贝勒、大臣说:平时处事应肖以正直为主,战时应当尚智巧谋略。战争中能够做到不劳已,不损名,克敌致胜的可以作为三军统帅[43]。英明汗努尔哈赤颁布了攻城、野战的策略以后,又具体的布置说:每个牛录出五十个甲士,以十个甲士守城,四十个甲士出征。四十个甲士中以二十个甲士造做云梯两件,以备攻城。同时申明军纪说:自出兵的那一天起,到班师回城止,军士不准离开本身所在的牛录,违抗的逮问详察。若是甲喇额真(即五牛录额真)不向所属军民申明汗的法令,罚甲喇额真和违抗的人马各一匹。若是甲喇额真已经申明了军纪,那就将违抗的人正法。又对官兵作了具体指示,他说: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的职务非同一般,凡是汗所委托的人,不能胜任的可以引退,如果免qiáng接受了,则会率领百人误了百人的事,率领千人则误了千人的事。各个官职都涉及到国家大事,非同小可。凡是攻城夺邑,如果有一、二个人盲目的率先登城,那不值得赞扬,受伤、死亡也不给赏,不记功。凡是毁坏城垣的记首功,由固山额真记录下来。城垣破坏,固山额真chuī响角螺,各处兵同时进战时,率先登城的人记大功[44]。在进攻抚顺城以前,英明汗努尔哈赤就作了这样的物质、军事和jīng神等诸方面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