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空蔚蓝而高远,温暖的阳光透着一层淡淡的紫色。放眼嵯峨山中,依然树木葱茏,绿荫匝地,而村落旷野地带,则是一片火焰般的金huáng。那阵阵带着花草清香的秋风,更给人以qiáng烈的、渴望奔驰的力量。
太宗jīng选官家子弟善she者百人,作为左右猎手,号曰“百骑”,这些贵胄之后身着五色袍,乘着虎皮为鞯的骏马,拥着太宗在野间撒着欢地奔跑。太宗今天也特别高兴,他跃马挽弓,见兔she兔,见雉she雉,仿佛回到当年夷平群雄的沙场……
“皇上,前面林子里有狗熊老虎,且马行不便,咱还是旷野上去撵鹿兔吧。”见前面道路崎岖,人烟罕至,出于安全上的考虑,陪猎的民部尚书唐俭向太宗进言道。“围猎就是加qiáng武备,”太宗边说边打马前行,“若打起仗来,还管路好路坏,有无危险,拼着劲冲就行了。”
太宗马快,果真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正在这时,前面树林里突然窜出一群野猪,呲牙咧嘴,“吼吼”向太宗马前冲了过来。太宗到底是太宗,他牵一下缰绳,催马向左边的平地上一拐,而后连she四箭,she倒四头野猪。这充分显示了他高超的骑术和she术。领头的大牙猪见状,发了疯似地向太宗扑来。野猪发起怒来,连láng熊虎豹也怕它三分,太宗的御马吓得直往后退,这时,前冲的野猪的獠牙眼看要顶着太宗的左腿,慌得随后赶到的唐俭顾不得多想,猛然从马背上扑了下来,把野猪扑了个跟斗。随后野猪翻身而起,直扑唐俭,唐俭赤手空拳,与野猪格斗起来。太宗这时也翻身下马,从容拔出宝剑,几步跃了过来,一个突刺,结果了野猪的性命。
唐俭喘了口气,依旧吓得脸色发白,他指着半尺多长的野猪的獠牙,心有余悸地说:“我伤着没多大关系,真要碰着圣上一点皮肉,这事可就大了。”
太宗拽一把茅草擦擦剑上的猪血,哈哈笑道:“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耶?何惧之甚!”
当年唐俭为天策府长史,曾随时为天策上将的秦王驰杀于战场之上,故太宗有这一说。唐俭擦擦头上的汗,将太宗扶上马背,而后也翻身上马,在马上躬身施礼道:
“汉高祖以马上得天下,不以马上治天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逞雄心于一shòu!”
太宗复又大笑,纵马飞驰,领着众人向一个高坡上奔去。登高望远,秋天的绚烂明媚令人陶醉,那已经渐逝渐远铲灭群雄的战斗岁月,眼前这一望无际属于自己的大好山河,不禁勾起太宗心中的如cháo诗情,他敞开衣襟,任凉慡的秋风chuī拂着心胸,朗声诵道:
出猎
楚王云梦泽,汉帝长杨宫。
岂若因农暇,阅武出辕嵩。
三驱陈锐卒,七萃列材雄。
寒野霜氛白,平原烧火红。
雕戈夏服箭,羽骑绿沉弓。
怖shòu潜幽壑,惊禽散翠空。
长烟晦落景,灌木振严风。
所为除民瘼,非是悦林丛。
晋王李治,是太宗的第九子。李治为人比较懦弱,太宗为了锻炼他,此次出猎特别带上他。太宗敞着怀站在高岗上吟完诗,李治才在卫士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爬上山岗。“雉奴,朕的诗写得怎么样?”太宗叫着李治的小名问道。十三岁的李治擦着头上的汗,急忙从背后来到太宗跟前,拱手道:“父皇诗风南北兼有,绮丽而不失沉郁,而且注重辞藻,讲究对仗……”
没等李治说完,太宗就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说:
“老师教的那一套你全搬来了。来——she一箭给朕看看,文治武功,光有文不行,看看你的箭she得怎么样了。”
卫士递给李治一张小号的弓箭,李治以吃奶的劲拉开,对准前面的一棵小树,手一松,箭“嗖”地一声,飘到不远处的草丛里。太宗见他如此无用,气得不轻,刚想训他几句,一个跑去拾箭的卫士惊叫着:
“she中了!she中了!”
众人举目观望,只见那卫士高举着那只箭跑过来,箭上嵌着一只肥大的野jī,众人眉开眼笑,jiāo口称赞:“晋王好箭法,好箭法!”
歪she正着,太宗也不禁笑道:“看来我治儿是个福将呢。”
李治是不是福将以后再说。单说天色已晚,玩兴甚浓的太宗下为了重新体验一下当年的戎马生活,令卫士在野地里支起军帐,就地过夜。
随猎的都是一些武将,大家在宫城里憋久了,也想体验一下野外生活,因而没有一个人从安全角度出发,劝太宗回城的。huáng昏的余晖下,兵士们忙乎开来,依据山势,在树林旁搭起一个小行宫。算上宫门最外层那一层帷幕,一共围了四层帷幕,把太宗和晋王的寝殿围在正中间。
入夜,玩了一天的太宗早早入睡,繁星满天,草虫唧唧,篝火微红,太宗睡得很香甜。四更天时,太宗习惯性地醒来了,他决计要出去到凌晨的野地里跑马撒欢。他披挂整齐,去旁边的偏帐叫醒儿子李治说:
“雉奴,快起来,父皇带你出去跑一圈,体验一下,什么叫‘风餐露宿’。”
晋王李治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愿意早起。但父命皇命难违,只得勉qiáng爬起来,穿戴整齐,随父皇出了帐篷。深秋的罡风正劲,晋王被风一灌,摇晃了一下身子,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唐俭一见,劝太宗说:
“风大,还是别让晋王去了。这会儿毕竟不是我们过去整日征战的岁月。晋王还小,小心他着凉。”
“朕可是十六岁就开始领兵打仗了。正因为他缺乏锻炼,朕才叫他早起的。”说完,太宗又生气地问晋王,“你自己想不想出去锻炼锻练?”
“想去,想去。”晋王抹了一把鼻涕,小声地向父皇哀求道,“能不能等风小了一点再去,这会风呜呜地刮,带着风哨呢。”
◎六
风的确大了起来,帷幕也被刮得一鼓一瘪,看着晋王娇生惯养白白嫩嫩的小身材,太宗还真担心风把他刮出什么毛病来,只好说道:“走,跟朕到帐里下一盘棋,等风小了再出去,就着空儿朕也给你讲讲当年朕是怎样打仗的。”
回到御帐中坐定,灯光下,太宗边和儿子下棋,边讲起当年他怎么几天几夜不睡觉追击敌军的,饿了吃马肉,渴了饮马血。晋王听了,也不住地点头称是。爷儿俩一盘棋没下完,但听得行宫门口人声大噪,有喊杀声大起,和乒乒乓乓刀枪的碰撞声。太宗把棋盘一推,披甲而起,擎着宝剑就要往外冲,让唐俭死死按住——“情况不明,陛下和晋王呆在御帐里千万不要动。”
这时,外面已传来嗖嗖的she箭声,有数只利箭已she透帷幕,嵌在帐篷上。太宗揽住晋王惊呼:
“叛贼she箭力道如此深厚,刚才亏治儿拦住没有出宫,否则,黑暗之中我等必死于乱箭之下。”
唐俭指挥卫士以身体为盾牌围住太宗,而后持刀提弓冲出帐外。帐外喊杀之声不绝,不时有惨叫声传来。这是一次非常事变。太宗虽然勇猛,但如今已是九五之尊,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按剑坐于内帐,并不停地嘱咐儿子李治要沉住气,不要害怕。半个时辰的功夫,外面杀声渐渐停息,唐俭喘着粗气进来奏道:“是突利之弟中郎将结社率,拥突利之子贺逻鹘叛乱。现已被折冲,孙武开率众击退。结社率等逆贼驰入马厩,盗马二十余匹,现已向北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