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岩正心算呢,冷不丁被喊起来。
“溶解于水吗?”
“……”华岩快速反应,听出这是道化学题,但没听清什么物质要溶解,头上就开始冒汗。他听后面有人讨论:“溶解……不溶解……”就回答:“溶解吗?”
“我问你!”
轰笑声中华岩焦头热脸地坐下,终于知道了叶总问的是烟屁股。心想我又不抽烟,怎么拿我开刀!
“……每天一小时整卫生!”
五小时了。华岩忍气吞声地复算一遍,他要做计划。心里狠狠骂,平时gān啥去了,这会儿拿个主持工作的老副团提溜来提溜去,管烟屁股的是直工处!
吃早饭的时候,叶总在餐桌上就qiáng调:“今天的队列训练,领导gān部要带头,一级做给一级看。”
为了方便工作,师以上gān部都在小食堂就餐,叶总在这里讲了他的决定就等于宣布了。今天也是中心组的学习日,党委“一班人”要集中学习。中心组的学习过去叫做“雷打不动”,请假必须政委批。叶总提出领导gān部要出队列,就意味着要从学习日里挖走两小时。贺东航拿眼请示宁政委,宁政委咽下一截油条才说:“算做调整吧,时间顺延。”他喊来炊事班长,jiāo代咸菜不要光搞些腌制的东西,光咸没营养,要多调拌一些新鲜蔬菜。叶总又提出,把今天中心组的集中读书改成自学算了,宁政委表示不合适,说这个时候自学还不“自流”,都去忙迎检了?叶总冲贺东航点点筷子,说真要忙迎检也不是坏事。宁政委对政治部焦主任说,中心组学习也是这次检查的重要内容,你们把资料都准备齐。焦主任赶紧把没营养的咸菜拨拉到一边,应了一声“好”。叶总吞掉半个jī蛋,夹了一大筷子腌huáng瓜使劲嚼。
中心组的学习情况每次都要向总部专题报告。自学开始是分散的,宁政委几次“私访”,发现有些人名为自学实为办公,就改为集中。开始还有人常出去接电话,现场打手机。宁政委忍无可忍,把书本一拍:“都给我坐下。你们口口声声说学习重要,我看不如你打手机重要,要联系晚上在哪里吃饭嘛!请哪些人参加嘛!你们别笑,正经工作除了抢险、处突,有几个打手机的?从今往后,凡集中学习一律关闭手机,不准接电话,从我和三昆同志做起!”从此集体学习就很严肃,除了谁的肚子不好零星咕噜几声外,再没有与学习无关的动静……
jiāo班会上,叶总又临时决定,上午的机关队列训练,驻省城单位的团以上gān部都参加,立即通知,30分钟赶到。因总队和支队党委中心组的学习是上下联动的,贺东航就请示政委,是否让支队的中心组学习也顺延两小时?宁政委笑笑,说不要搞得太紧张了,连续几个小时出队列,效果不一定好,就9点开始吧。叶总一挥手:“快去准备!”贺东航知道,首长们各自分管的工作,那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工作,还是一块“领地”,一分权威,事先不商量就安排别人分管的工作,就叫“越俎代庖”,难听点就叫“手伸长了”,对方是不能容忍的。这就要靠机关协调。作战值班员请示贺东航按什么时间通知?贺东航把他拉到一边火辣辣地说,平时怎么给你们讲的?两个主官都在场的时候,如果意见不一致,下级不准当面请示按谁的意见办。按谁的意见办?军事工作按总队长意见办,政治工作按政治委员意见办。这是条令规定,懂吗?通知各单位,30分钟必须赶到!
叶总、宁政委站在操场北头。他们都是按规定着装,腰板挺得很直。叶总的脸有点yīn,对鱼贯而来的支队主官们很冷淡。宁政委很祥和,对向他致敬的人笑眯眯的,连点头带还礼。他敬礼大的套路符合条令,右臂右手往上走,只在手掌贴近眉尖时变为自选动作,并拢的五指弯成一把勺,把勺底朝着你。这会他把“勺子”不停地举起来,扣下去,不时同人扯谈几句:“迎检工作安排很紧吧?不要光靠临阵磨枪,要注意有张有弛,弦太紧了要断的,不要搞乱了正常秩序。要防止忙中出错,乱中出问题……”他的话音不高,但很清晰,叶总和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叶总的脸色仍不太好看。宁丛龙的话句句说给他听。他对老搭档这一点历来不满:有什么意见不直接给你说,给别人说,让你旁听。你如果说中午吃大包子吧!他会冲另一个人说,面片好喝,中午弄两碗。看着那把“勺子”上下运行,他心里就来气:50多岁的人了,连个礼都不会敬,还说什么弦要断了,可笑!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敬礼的“效果”。贺东航注意过,两位将军的脸色不少情况下会有点对比,一个如果发点yīn,另一个就可能比较晴朗。脸色差不多的时候也有。受到总部的重点表扬,或是争取到省里的重点扶持,两张脸一块儿灿烂;部队出了大事故,俩脸一块yīn天。坐在主席台上念稿子,只要不脱稿讲话,俩人都没什么表情,一个人念完了另一个人念。
叶总看看表,喊了一声直工处长,命令开始训练。直工处长立正喊道:面向我,成并列纵队,集合!
直工处长个子高,队前一站像高shepào。但他紧张,夹得很紧的两条腿微微发抖。他跑到叶总面前报告,由于腿长,不小心就跑近了,叶总从他大嘴里呼出的热气判断,他早餐食用了腌制咸菜——糖醋蒜,听了报告既不指示,也不还礼。直工处长更慌了,隐约觉得自己少报了什么……忽然记起没报职务姓名,就赶紧补上。叶总这才指示,先练习脱帽、复帽,然后练敬礼和礼毕。直工处长转身传达首长的指示,心里就埋怨现行的条令太繁琐,你明明知道我姓甚名谁什么官儿,还瞪着眼要我自报家门,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该改革的东西太多了。
司政后带开组织训练,支队来的人在操场北头列队观摩。宁政委和副总、副政委们正要转转看看,叶总又指示常委单独操练,由贺东航组织。
自从有了大檐帽,警营里又多了一块“磨石”:脱帽和戴帽。这么多人在一起,一声“脱帽”,各脱各的不行,这就要统一。原先的口令是“脱帽”!“戴帽”!但直工处长喊“脱帽”还可以,喊“戴帽”就常常喊成“戴帽儿”。在中国,“戴帽儿”这个词常有特殊含义,喊起来不严肃。而不要“儿”,只喊“戴帽”听着也别扭,跟那个很像海guī的“玳瑁”一个音。叶总经过反复琢磨,决定改为“复帽”,直工处长就很难念成“复帽儿”。
常委们也在戴帽、复帽,分解的、连贯的,很像那么回事。贺东航注意到,叶总、宁政委每一动都是一丝不苟,虽有点夸张,但配上他们的年龄、体魄和警衔,仍给人以振作感。
司令部的队列是苏娅在喊口令。按惯例应由直工处长喊,但因为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叶总弄了个大红脸,他心里窝火,就让华岩喊。华岩觉得刚主持工作,不便再给人一种“事务篓子”的形象,而且喊口令不是他的qiáng项,也不愿喊,就提名苏娅。苏娅当然推辞。华岩的口气坚决了,已经不是在商量,似乎已把喊口令的能力作为考核gān部的内容。苏娅把大檐帽正了正,说试试吧。她往队前一站,立时像换了个人似的,双目如星,胸如半月,那口令激越清亮。不仅司令部的人长了jīng神,连政治部、后勤部的gān部们也偏头侧目。心里赞叹:看模样像个跳舞的,遛一遛原来是当过兵的,细打听才知是正规军出来的。苏娅初喊还有点怯,被大家看得倒沉稳了。心想看吧,两年战士、班长,两年通信排长不是白当的,别以为jiāo通兵就知道修路、挣钱、吃饭!她甚至还想纠正几个gān部的动作,后想初来乍到不知深浅,还是悠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