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卫军_方南江【完结】(74)

2019-03-10  作者|标签:方南江

  你自己有错误嘛,处理问题不妥嘛,有反映你常跟一个男医生搞到一起,我了解一下有什么不可以?你对组织不冷静嘛。现在想知道一点你的情况,也是对老同志的一种正常情感,正常想念,没有旁的意思。这几天郦英好像有心事,坐立不安的样子。读书人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好像我要跟人家破镜重圆了。笑话!

  天上的云层暗起来,习习凉风撩拨着窗幔。

  “她说听过我的名字,没有讲别的什么?”父亲问。

  “没有。我替你谢谢他们了。”

  “谢什么?”

  “人家给兵兵看病。”

  父亲的拳脚到了收尾阶段。他转了话题。

  “你跟卓芳是不能复婚的,想都不要想。”

  “我没想。”

  “对兵兵也要教育。个子快赶上你了,一天到晚妈妈妈妈的,像个没断奶的牛犊子。”

  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贺东航把话题仍引回亚敏:“你们当时为什么离婚?是你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父亲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这是组织的意见,当然是她的问题。”

  贺东航追问:“什么问题?”

  “这不关你的事。”父亲收住拳脚端起缸子,很响亮地咳嗽,吐痰,漱口。“苏娅那个女孩子,我看不错,你妈妈也喜欢她。你什么打算?”

  贺东航实话实说:“我是满意的,只是没谈开。爸爸有什么考虑?”

  贺远达没有回答。

  突然听说冷云就是亚敏,而且她的女儿正和东航恋爱,贺远达心里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念头。他暗暗希望东航勇敢地同亚敏的女儿结合,建立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似乎这样,就能够多少减轻一点他心灵上沉积经年又与日俱增的痛苦和悔恨?他是不会承认的,即使是扪心自问。

  窗外下起小雨,雨打着竹叶、柳叶和梧桐叶,像串珠散落在芭蕉扇上,哗啦哗啦响成一片,有心事的人听起来这声音就很大。贺远达终于把他的心思变成了这样的话:

  “你跟那个苏娅的事情只能到此为止。我眼看80了,来日无多。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让你妈妈平静地生活。”

  ……苏娅那天从爸爸妈妈的对话中,觉察出妈妈同贺远达那段婚姻的离异,使妈妈很痛苦,几十年过去仍不能释然。她判断,当年的贺远达一定是输理的,而妈妈是受害者。这个判断是出于她对妈妈的了解和信任。

  苏娅认定,贺东航的爸爸一定极大地伤害了妈妈,妈妈的离去肯定是无奈的、别无选择的选择。贺远达通过子女去找“亚敏”,说明他晚年受到了良心的折磨。

  甘冲英坐在的高背沙发椅上,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俯视给他汇报工作的贺东航和苏娅。

  贺东航眼不离稿子,用枯燥的声音念着枯燥的内容:司令部的编制、gān部配备、今年的任务和当前的工作。苏娅面无神采,眼睛盯住摊开的小本子无字的空页。

  甘冲英知道这个汇报没意义,他不是从外军调来,又做过兼职副参谋长,情况大致都知道。知道也要汇报,这是首长上任必走的程序,也是下级的责任。不仅司令部要汇报,政治部也得汇报,后勤更别说。

  贺东航的声音不好听,gān巴、平白还凉飕飕的,但甘冲英听得惬意。他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心在听。只有他才能听出那经年沧桑,人间正道,听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目前,他和贺东航虽然都是正师级,虽然他的正师来得比贺东航整整晚了两年半,但今天贺东航却实实在在地成了他的下级,这具有历史意义。这首先要感谢党。早年是党制定了一套兵役制度,士兵提gān制度,特别是近年的gān部晋升制度,才使他从一个坐毛驴车都头晕的农家少年成长为一名武警大校,此刻正端坐于办公室听另一个大校的汇报。此人不情愿汇报但必须汇报。大恩不言谢,况且党发给他的阳光雨露只比发给这个贺东航的少而绝不是多。要讲感谢哪一个人,他只感谢他自己。他感谢自己多年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遭白眼而不自弃,遇困境而不泄气,这才有今天的阶段性胜利。他可以无愧地说,这是我早就应该得到的。

  低眉念稿的这个人心里肯定不平静。三礁岛上的黑管事件也是历史性的。贺东航骂得狠,骂得毒,他除了退而避之还是忍了。团长不骂人吗?彭德怀还骂人呢!接下来的近乎破坏性的自我开发使他的军事技能明显提高,在一些课目上敢于对这个红色贵族子弟说一句:不服比一比!但是在军校的大门口他还是让贺东航挤了,他由此对贺东航的“红军传人”身份头一回提出质疑。娶边爱军改变了他的地位,但随之招来两方面的鄙夷:贺东航们并未因此接纳他为同类,根本无视他身份的提升,他挤不进那个圈子。而甘越英们则把他剔除于原本的圈子之外,斥之为“阶段异己”……这些辛酸往事,谁人问?跟谁说?现在好多了。贺东航的父亲这类古董早已退出历史舞台,而当今在职在位的将领们还年轻,他们的子弟,还在营连一级扑腾呢,对他构不成威胁。更可欣慰的是,在决定命运的问题上,他可以去跑、去争取,像争挑重担一样一身正气,早些年可能吗?甘冲英想起龙振海在靶场同他谈话,平等探讨自己的使用问题。甘冲英直言不讳,要求到总队任一个部门的主官,这等于说我要当参谋长。龙振海饶有兴趣地伸出小巴掌:“说说你的条件。”甘冲英一口气讲了三条:“我现在就是副参谋长,我主持过一个支队的全面工作,我任副师职四年。”三个我字使龙振海一连弯倒三根指头:“还有没有?”“有,我的德才自有公论。”……

  贺东航已经汇报到当前的工作。这些东西都装在脑子里,他是看着甘冲英说的。甘冲英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记。

  ……就在冲刺的关键时刻,甘冲英遭到贺东航的顽qiáng阻击。他一不让位,二不推荐。不让位是他另有所图,不推荐则是嫉贤妒能,公然的排挤,这是甘冲英没想到的。20多年打打斗斗,上火伤肝的事不少,真正伤心的事却并不多,到如今竟连个顺水人情也不做,这就值得掂量了。贺东航的一票并无决定意义,但也并非没分量,他们毕竟有一层正副参谋长的关系。根本原因还是叶总、宁政委意见不一致……

  甘冲英的电话响了。墨绿色的桌面上一字排开四部电话,有一号台,有内部小号电话,有市话,还有省公安专网。甘冲英不熟悉,又不便表现出不熟悉,就顺手拿起个话筒,铃仍在响,再换一部,还在响,再换一部,通了,苏娅判断是市话。甘冲英很柔和地“嗯”了一声,立即严肃起来。是女声,甜兮兮的。甘冲英把听筒紧摁在耳朵上,苏娅从泄露出的信息听出是祝贺和吃饭的意思,八成是罗玉婵。甘冲英皱眉说“一定要保证质量,在开会……我找你”。

  贺东航吸口烟说:“甘副总新官上任,百业待兴,时间宝贵,今年的工作和手头上的事,就不说了吧?再说下半年的工作安排,党委扩大会上不是刚给你汇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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