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湘女上天山_卢一萍【完结】(61)

2019-03-10  作者|标签:卢一萍

  如果我不是非得等着开拖拉机,而去学了hushi,当了文书,这些苦我就不会吃了,所以别人说我傻还是有道理的。

  时间在繁重的劳动中流淌,就在我迟迟等不到去学开拖拉机的消息而有些失望的时候。有一天,我终于听说师里要举办拖拉机培训班了,我非常激动,为使自己的梦想能够成真,我决心壮着胆子去找团长。

  我想开拖拉机。我对团长说。

  哦,小鬼,难怪让你学hushi不学,让你当文书不当,原来心里想着这一ma子事。

  团长怎么知道的?

  哈哈,你们这些女兵,每一个都是团里的明星,都关注着你们呢!你不学hushi,不当文书,这样的事我能不知道?小鬼,学拖拉机苦得很,累得很,你真的要去吗?

  我就是为了开拖拉机才来当兵的,我请求团长一定让我去。

  这拖拉机可金贵了,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要求思想好、身体好、素质好,家庭出身好,你思想还可以,素质也不错,身体有些差,是什么出身?

  城市贫民。

  出身也可以。行吧,我同意你去,吃不了苦可别抱怨我,去好好学习,争取做我们师的梁军、张迪源。

  多谢团长,我一定好好学习!我非常高兴,走出团长的土坯房,就忍不住手舞足蹈地唱起《地头开饭歌》来——

  西瓜壳篓当饭碗,

  玉米苞叶当菜盘。

  筷子本是芦苇秆,

  光溜轻巧又直捻。

  南瓜汤,洋芋片,

  香甜松软“huáng金砖”。

  一碗菜,一块“砖”,

  吃完不够有的添。

  饭后有个小休闲,

  又是打闹又撒欢。

  众女抬起男子汉,

  一夯打得脸朝天。

  …………

  你知道那“huáng金砖”是什么吗?那就是玉米面发糕。

  拖拉机培训班设在pào台。pào台并不是什么军事要塞,而是不知哪个朝代的屯垦人留下的一个土围子,有哨楼一样的设施,它作为屯垦失败的一个象征,经受着一年又一年寂寥风雨的抽打。

  我一到pào台,就去看拖拉机,那是1950年冬中央调来的四台“阿特兹”拖拉机和两台“乌特兹”轻式拖拉机。第二年chūn天,二十二兵团成立直属大队拖拉机队。陶峙岳将军非常重视这个拖拉机队,派自己的随身参谋洪涛任副组长不说,一般的问题都得由他亲自处理。当时,拖拉机队部设在距陶峙岳将军住所不远的地方,以便他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还可以随时去检查工作,大家就开玩笑说他是拖拉机队队长。

  他在《陶峙岳自述》一书中回忆道——

  1951年chūn,机耕组成立之初,首先是为直属大队耕地。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忙着试车试犁。一台52马力的“阿特兹”履带拖拉机,牵引一台四铧犁耕地,昼夜能耕地百亩,相当一百多人的连队用人力劳动一天的工效,原来是一片荒芜,顷刻之间变成沃土。

  一天,陪同王震同志来到地里,看到翻耕出来的土质,他不禁高兴地大声说,标准的结构土壤,比南泥湾的土都好得多,大有希望!说着,他跳上一台开过来的拖拉机,亲自开了两圈,才意犹未尽地跳下车来。

  我分到了妇女组,我学得很刻苦,所以我没当农机员,就直接升成了副驾驶,两个月后,我就当上了正驾驶。结业后,我驾驶着拖拉机回到了车排子,成了一名真正的拖拉机手。

  我当时刚满十六岁。

  这的确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我常常和副驾驶一起开上拖拉机,驶到了一片荒原上,开始垦荒。方圆一两里的范围内,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当时有“两怕”:一怕成群结队、到处乱窜的láng;二怕那些劳教人员。当时,这些荒原上除了军人,就是劳改犯。50年代初,石河子垦区不足万名军人,而罪犯就有三千四百六十一人。他们大多数是在全国镇反、肃反运动中捕判的,近百分之七十属于反gemin犯。

  华淑媛:犯人有人管制(3)

  犯人有人管制,但láng却是没人能管制得住的。白天无所谓,它们躲在芦苇丛中,隐进荒原深处,一到晚上,它们就窜出来了,只见绿色的láng眼磷火样四处闪烁,凄厉的láng嗥此起彼伏,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真正是与láng共舞。

  拖拉机开荒翻地时,人员分成白班和夜班。我胆子大,所以值夜班的时候多。我在地里劳动,láng群就在四周打转。它们没见过拖拉机,不知那是什么shòu类,竟好奇地跑到拉拖机前面来,左瞅瞅,右看看,拖拉机不到跟前,它们是绝不会跑的。

  这种时候最怕拖拉机发生故障,机器不轰鸣,láng群就会围上来,所以晚上检修机器的时候,要赶快点上火,才能防止láng群靠近。

  当时每个拖拉机上都配备了一支步枪,不过,它不是拿来打láng的,而是对付劳改犯的。记得那是1954年,我担任拖拉机组组长。那时夜班是三个人,一个正驾驶,一个副驾驶,一个油机员。当时上至兵团领导,下至每个战士,都把拖拉机当作宝贝,所以一出故障,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得马上报告。

  那是10月10日的半夜。拖拉机熄火了。我让另外两人去报告,自己抱着枪守在拖拉机上。

  周围是罪犯在加班打荒。有几名罪犯见拖拉机不动了,就指指点点地一边嘀咕着,一边要走过来。我不知道他们想gān什么,所以十分紧张。我把枪握在手中,见他们要靠近,就大声说,你们打你们的荒去吧,若再往前靠,我就开枪了。

  我们是在打荒的。一个人说。

  这地都耕过了,你们到这里打什么荒!你们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那几个人站住了,然后悻悻地退了回去。

  其实,那支步枪对于我来说,与一根木棍无异,因为我自入伍以来,就没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我根本不知道那步枪该怎么用。

  一年后,我又被派去学开康拜因,从试割到参加抢收,我一共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学会了。开康拜因比开拖拉机更辛苦,官兵们一年的汗水和辛劳,往往就在于能否抢收回来。当时讲劳动竞赛,我一天一夜只休息两三个小时,每天能收割一千来亩麦子。即使来了例假,也没有休息的时候。我因此差点丢了命。

  有一天,我刚想喘口气,不想身体太虚弱,晕倒后从康拜因上滚了下来。先是倒在地埂上,然后滚到埂下,刚滚下去,草车就过来了,差点把我碾着,我差点就没命了。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康拜因出故障,一出故障,就很难赶上别人。任务没完成,落在了别人后面,就只有抱着头流泪的份儿了。

  一次,抢收就要结束了,就在这时,康拜因的链条没油了,为防止链条磨损,我让拖拉机手停下来,抓紧时间膏油。不想拖拉机手疲劳过度,连离合器松了也不知道,拖拉机向前开了十几米,驾驶员才醒过来,踩了离合器。这时,我的右手上全是血,再仔细一看,拇指已被链条打掉了,我爬起来,找到那个指头,就往卫生队跑。

  我问卫生员能不能把那个手指给我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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