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少乐像一位老农民看滋滋生长的庄稼一样,叼着烟卷,蹲在台阶上,看着卸货的一群士兵。江月蓉一身戎装,指挥战士把微机往大楼里面抬。
常少乐喊过来一个中尉,“你整个车,去县城搬个几十箱饮料回来。
江月蓉打趣道:“铁公jī也拔毛了。”常少乐笑道:“物有所值,为什么不?事实胜于雄辩,全师再不会有人说这是糟蹋钱了。”江月蓉道:“这个自动化指挥系统建立起来,你们师的战斗力还能提高三成。不过,放在世界范围内一比,只能算小康。”常少乐说:“海鹏说这只能算温饱。咱这个师电子通信能力太差,雷达只有六七部,电台不过两百部,差远了,美军一个陆军师、有七十部雷达,近三千部电台。要是我有这么多东西,敢跟任何一个师叫板。”接朱海鹏的绿色越野吉普穿过一片蔬菜大棚,向师部驶来。江月蓉的眼睛开始追随那个小绿点。
常少乐偷眼看到,笑笑、换了一副面孔说:“海鹏来不了啦。方副司令大发雷霆,要”陆院“追究他的责任。”江月蓉神色大变,转过身问道:“是真的吗?早上你不是说你们军长在A师发了火,已经取消了整顿?”“当然是真的。”常少乐去帮助战士抬箱了。
江月蓉跟过来回:“那他不是只能转业了?”常少乐忍住笑“转业?太便宜了。我看恐怕要让他复员。”江月蓉叹口气“这也是命。那他不是连C市也待不下去了吗?”常少乐笑了,“江总,你看看那是准?”江月蓉脸一红,说道:“你还是他的朋友呢,尽咒他出事。我要告你的状。”朱海鹏一脸倦意,拎着一个鸽子笼走了过来。老远就说:“老常,你真是催命鬼,你总该让我回”陆院“打整一下。”常少乐笑着,“《国际歌)怎么唱的?趁热打铁才能成功。演习还是个悬案。这时不借东风开船,等风向一变,我下野你下台。只能抛锚了。我这个人,等不得。伯母的病怎么样?”朱海鹏说:“演习前一天发的病,听说很吓入,我到家已经大好了。听司机说,方副司令只是骂了A师,没点我们的错。这是个好兆头。”江月蓉从朱海鹏手里拿过鸟笼,看着两只白鸽子说:“丫丫呢?长漂亮了吧?”朱海鹏咧咧嘴,“就那样。一个丑丫头。”江月蓉问:“海鹏,你带着鸽子gān什么?搞什么新式武器?”不知下觉中,江月蓉竟把“海鹏”叫出口了。
朱海鹏道:“丫丫这个丫头,迷上了养信鸽,非要让我带两只不可,说是这两只已经成功飞过四千公里,让我平安到达后,放一只回去报信,说比信走得快。另一只呢,叫我养着,再回家时放回去,说让它在路上和我做个伴儿。”江月蓉感叹道:“多懂事的孩子。我家银燕从来只会想她自已。”朱海鹏说:“银燕才多大,钢琴都练到六级了。将来银燕肯定比丫丫有出息。”常少乐咂咂嘴,“果真是只谈女儿,你们快去后山放鸽子吧。上午只有粗活。有我钉着就行了。”江月蓉拎着鸽笼朝后山走,朱海鹏也只好跟了过去。
江月蓉问:“你是不是真的要下决心脱军装。”朱海鹏道:“恐怕别无选择。”江月蓉问:“要是上边肯定了你在C师的试验,你还是非要离开C市不可吗?”朱海鹏根本没细想江月蓉的用意何在,按照自己的思路说:“有个眼力很好的朋友说我作为中国军人,早生了五十年。这话让我想了很多。越想我越觉得悲观。”江月蓉问:“你是不是觉得舞台太小?”朱海鹏道:“我只能有限度地影响一个师的历史,而影响不到全局。”江月蓉抿抿嘴,“野心不小。”“月蓉,”朱海鹏道,“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信仰什么不想当元帅的上校不是好上校,是我的思想无法找到盛放的现实空间。不是这次演习,我这些年的心血,仍流不到明处。常师长再支持我,毕竟只是一个乙种师呀。现在建的这个系统,在C师这个空间,不过只能加快一些军用文书、报表的传递,从实质上,仍属小儿科。靠一个师生产自救搞高科技,动不了大手术。所以,我想我在军队的发展空间已经没多大了。”江月蓉含情地瞟了朱海鹏一眼,“要是命运安排你指挥一个军区的兵力呢?”朱海鹏笑道:“那得先等你当了总参谋长。”江月蓉蹲在半山坡上的一片草丛里,从鸽笼里捧出一只鸽子,举过头顶说:“你快点飞吧,丫丫在等你呢。”白鸽子站在江月蓉的掌上,咕咕叫着,脖子一抻一抻,扑棱棱直飞起来,在空中画过一条银亮的弧线。江月蓉就势跪在地上,痴迷地看着鸽子,神情奇异。突然,鸽子在空中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体朝山上坠落。江月蓉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鸽子坠落的方向狂奔。朱海鹏开始并没在意,喊一声:“山上,别跑——”接着就感到不对劲儿,江月蓉几个趔趄,最后竟连滚带爬地扑向远处。
朱海鹏拎着鸽笼追到,只见江月蓉泪流满面地一手托着鸽子一手轻轻地捋着鸽子的羽毛,朱海鹏不敢问别的,蹲下来关切地看着江月蓉。
江月蓉吃力地一笑抹一把眼泪说:“银燕这个名字是她爸起的。他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银燕周岁生日那一天,他就这样栽了下来。三年了、我不敢看见飞机。”朱海鹏把江月蓉扶起来,接过鸽子,说:“能有你这样一个妻子,他该满足了。”他抬眼望着蓝天幽幽他说:“丫丫的妈,是一辆卡车带走的,她去城里给娘抓药。可我总不能怕车吧?月蓉,鸽子会重新飞起,我们要相信它。鸽子鸽子,你要听懂了,就飞个样子给月蓉看看。”鸽予似通人性,脖子一扭一扭,似乎在说:看我的,一振双翅,高高飞起,带着哨声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折向北方。
朱海鹏伸手拍了一下江月蓉,一语双关他说,“我们应该比鸽子更坚qiáng。回去吧。”江月蓉涨红了脸,指指身上沾的斑斑点点的huáng色泥土,羞怯地一笑:“你先去、我到师招待所换换衣服。常师长那张嘴,看见了不知会嚼出什么舌头。”朱海鹏脸一热,拎了鸽笼就走。
江月蓉喊道:“鸽子给我,我拿到招待所找点东西喂喂它。”朱海鹏下山时,看见一辆白色的卧车向师部驶来。这辆车与他有什么关系,将对他的生后产生什么影响,这时谁也不清楚。他在细品的只是和江月蓉走近后,心里莫名的充实。
方怡毫无疑问已经走入这个社会变化最快、最富朝气和活力的领域,并在这样的领域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了。在与父亲争夺朱海鹏的秘密战争中,方怡充分运用了主动出击等攻击性战法。白色奔驰500直奔常少乐而去,在距常少乐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夏然止住,一个问候随着飘出车窗:“常叔叔,果真是你,想吓你一跳也吓不住。”常少乐故作惊讶地叫一声:“小三呀,敢开车撞常少乐的,也只有你方小三。大经理光临,是不是准备赞助一批电脑呀?”方怡道:“小三小三叫得多亲热!一百台电脑的大买卖,怎么就想不到小三了?赞助几台不是不可以,先买一百台昌达电脑否则免谈。”常少乐咂咂嘴,“长着伶牙俐齿的铁算盘,常叔叔斗不过你。你这个大忙人,来我这山沟沟里有何贵gān?”方怡撇撇嘴,“心里想着我是夜猫子进宅吧?我来这里找一个人。”常少乐问:“大资本家到军营找人谈生意?”方怡说:“算是一笔jiāo易吧。朱海鹏在吧?”常少乐眼珠子一转,道:“朱海鹏正在C师搞项目,我得知道这笔jiāo易对我们这个项目是利是弊。”方怡笑道:“怪不得爸爸夸你常麻秆长进了。我来找朱海鹏商谈关于他前途和命运的大事。”抬腕看看表,“常叔叔。他在师里呀在团里?我耽误不起时间。”常少乐讨价还价说:“咱们换个情报,这样更合你的脾气。怎么样?”方怡眯着好看的丹凤眼,“不就是想知道我爸怎么夸你嘛。他说你年届半百变法,露了点大器晚成气象。不再是那个当不了师长就撂挑子的愣头青了。我是在客厅偷听的,绝对可靠。现在该你jiāo货了。”常少乐心里暗喜,嘴上却说:“我知道我是枣核解板,不是大材料。不是问这个。”方怡抬眼望见了朱海鹏,转身上车,“常叔叔,你可欠我一笔债哟。”一踩油门,去拦截朱海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