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这个问题上他的情绪也是不断变化的。1972 年 1 月 12 日,他 曾非常愉快地对我说,“我们大概还可以活很长的时间。”2 月底,他说, “我认为我还可以活十年。”有时,他在谈笑间提及自己受到的“微小打击”。 他已经不认为这有什么危险了。
1972 年
普勒文关于改革监禁制度的诺言没有兑现,萨特决定在司法部开一个记 者招待会。1972 年 1 月 18 日,他和米歇尔·维恩到“欧洲大陆”旅馆同“红 色援助”成员和他们的一些朋友——德勒泽·富柯和克洛德·莫里亚克—— 会面。卢森堡广播电台和欧洲一台出席了招待会。代表团出发到旺多姆广场, 他们来到司法部。富柯发表演说并宣读了梅隆的犯送来的报告。人们高呼“普 勒文辞职,普勒文进黑牢,普勒文杀人犯”的口号。共和保安队驱散了这个 集会。他们逮捕了一个新闻记者若贝尔,当一个外来移民惨遭棍棒毒打时他 想进行gān涉,结果自己受到残酷的毒打住进了医院①。
萨特和富柯jiāo涉释放若贝尔。接着,未威者从司法部去解放通讯社;那 儿大约有三十名没去旺多姆广场的左翼分子和新闻记者,他们中间有阿兰·盖 斯玛,他刚刚从监狱出来。萨特坐在靠近让-皮埃尔·法耶的一张桌子帝。他 用嘲笑的口气讲述着所发生的事情。他说:“共和保安队并不特别残忍,但 他们也不特别斯文;他们的本性如此。”萨特讲完后就散了会,他回到了家 里。
孔达和阿斯特律克要为萨特拍一部电影,这是萨特感到十分有趣的一件 事。《现代》的同事②坐在他的周围,他在回答同事们的问题中详细叙述了自 己的一生。拍摄现场主要是在他的住处,偶尔也到我那儿。当然,看到他总 是和这几个人jiāo谈,可能会显得有点单调;但正是由于他习惯了同他们对话, 才可以使他自由自在地充分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这是他的最好的时期 ——充满活力和欢乐,为了不伤害芒西夫人的感情,也是因为他的时间花在 别的事情上,他没有写《词语》的续集。在电影中他谈到母亲的再婚使他在 内心与之断绝,他同继父的关系,他在拉罗舍尔的生活,在那儿,同学视他 为巴黎人而多少有点冷淡他,他学会了孤独和bào力。十一岁时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不再相信上帝:十五岁左右,他想到应该有永恒的来世来代替现世的不 朽。然后,他称为“写作神经病”的东西抓住了他;在读书的影响下,他开 始梦想声誉,并且有过死的幻觉。
接着,他在电影中描述了他同尼赞的友谊和他们之间的竞争,同时他开 始阅读普鲁斯特和瓦莱里的作品。快满十八时,他在一个笔记中按照字母顺 序写下了他的种种思想(这个笔记本是他在地铁捡到的,是米迪厂的产品)。 其中主要的内容是一切有关自由的想法。然后他简洁地讲述了他在巴黎高师 度过的愉快时光,他谈到他和他的册友们的青年时代是那么温良、困惑而又 保守、虔诚。他通过阅读柏格森的一本书而步入哲学领域,从那以后,哲学 对他一直具有根本的意义,“我所做的全部就是哲学。”
他谈到在柏林的日子和胡塞尔对他的影响;谈到他的教师职业,他对于 进入成年期的厌恶感,以及由于这厌恶感和他为探索人的想象而给自己注she 墨斯卡所引起的神经官能症。他也解释了小说《恶心》和《墙》对他意味着 什么。
他接着谈到他在斯培拉格第十二集中营的日子,《巴理奥纳》的创作, 重归巴黎,剧本《苍蝇》问世,然后谈到存在主义的流行,40 年代末对他的 ① 巴黎全体新闻记者联合起来进行抗议:他们在内政部前组织了一个大示威活动。
② 除了郎之曼都在场,郎之曼当时在以色列。
种种攻击,文学介入的意义以及他政治立场——他参加了革命民主联盟,以 后又同它断绝关系,他在 1952 年决定接近共产党,因为反共产主义的凶恶làng cháo席卷法国,特别是因为杜克洛事件和信鸽事件。他谈到戴高乐“是历史上 一个有害的人物”,他揭露现代社会的卑鄙。
他谈到道德是他始终关注的问题,他说,他很高兴地注意到,他的毛主 义者朋友以另一种形式也在关注这个问题,把道德和政治联系在一起。他用 很长的时间阐发了自己的道德观,“对我来说,这问题的实质在于:要搞清 楚是选择政治还是道德,或者政治和道德是否是一回事。现在我是返本归源, 也许要丰富一些——我把自己置于群众活动之中。目前,几乎到处都有道德 问题,道德问题无非是政治问题;在这一方面,比如说,我发现自己同毛主 义者是完全一致的??实际上我阐述过两种伦理观,先是在 1945 年到 1947 年期间,那时的看法完全搞错了??后来我在 1965 年前后所作的笔记阐述了 另一种伦理学观点,也包括实在论和道德问题。”
在书的结尾部分,他回到他认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上来:传统知识分子 和他现在选择成为的新知识分子之间的对立。
电影还没有拍完时,2 月 24 日,一个比利时朋友拉莱曼特律师邀请萨特 给布鲁塞尔的年轻的律师们作一次关于镇压的演说①。我们下午一点钟出发, 上了高速公路。西尔薇开车。这一天天空晴朗,阳光暖人。中午我们停车休 息一下,吃了西尔薇准备的牛角火腿面包。五点半我们到达布鲁塞尔,很快 找到了那家旅馆,房间已预先给我们订好。我们安顿了一下,就去了酒吧间, 拉莱曼特和弗斯特雷顿在那儿迎接我们②。弗斯特雷顿的一双碧眼还是那么漂 亮,但他瘦了很多,看起来有点像康拉德·维德。我们同他们俩还有另一些 朋友一起在大广场“天鹅”饭店吃晚饭。这个广场是我们再三赞赏的地方。 之后我们在附近小街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就去了议会大厦。
我们很快就发现,听众全是些中产阶级——妇女们的衣着都很讲究,头 发也是刚刚做好的。1968 年以来,萨特不再打领带,不穿传统的西服套装, 这天晚上他穿了一件黑色套头毛衣,听众对此颇多指责。事实上,萨特同这 些人确无共同之处,我们不很清楚拉莱曼特邀请萨特来此的目的。
萨特平平淡淡地读了他关于阶级的正义和人民的正义的演说稿。他说,
在法国,“有两种正义:一种是官僚的正义,它是要把无产阶级束缚于它的 条件之下;另一种野性的正义,是无产阶级和老百姓为反对资产阶级化,证 明他们的自由的伟大时刻。??一切正义都是来源于人民。??我选择人民 的正义作为最深层的和唯一真实的正义。”他接着说,“如果一个知识分子 选择了人民,他就应该知道,在宣言下签名,举行平静的抗议、集会或者在 改良主义的报纸上发表文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所要做的不是高谈阔论而 是实践,通过他可以使用的方法来让人民说话。”他说明了《人民事业报》 的特点和他本人在这报纸中所起的作用。
萨特列举了盖斯玛、罗朗·卡斯特罗的情况和“《人民事业报》之友” 事件说明资产阶级法律的虚伪性。他描述了近十年中不断恶化的监狱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