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一直好奇的是,如果当初《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如《鬼子来了》一样的命运,那斧头会怎样使用?
五分钟演完了,灯光亮起,姜文脸上现出了一种急于听意见的表情。说了什么我忘了。其实也不必真说什么,有些事情有共鸣,不一定都由语言表达。但我却记得回家后的那一夜,噩梦不断,都与《鬼子来了》的场景有关。没办法,都是中国人,《鬼子来了》中,应该也有我。
又是几年过后,《太阳照常升起》后的姜文,我们遇上,问他又在准备什么。他轻轻一笑,声音不大地说:“一个商业片。”
不过,也注定是姜文特色的商业片吧。拍过《鬼子来了》之后,姜文再拍一辈子商业片,估计也没人叫他商业片导演。
而他,也会平静下来吗?
《第八日》
这是一部知名度并不高的法国片子,对我的意义却并不寻常,看过好几遍的电影,对我来说,少之又少,除去李安的《饮食男女》,恐怕就是《第八日》。当然,后来的几遍,大多是我qiáng烈推荐给家人和朋友时,在旁边陪看导致的,然而每看一次,都十分动容。
电影的故事不复杂,一个都市里的中年白领,正面临生活中的一切焦头烂额:工作的压力、离婚、沮丧,终于有一天,他接近崩溃地逃离,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弱智的年轻人,这个弱智者简单淳朴,时常面露笑容,想念妈妈,接近生命中最质朴的感动。一步一步的,这个中年白领被年轻人因弱智而保有的单纯所感染,内心慢慢平静下来,沮丧与焦虑慢慢退去。然而,在他开始重生的时候,那个帮助了他的弱智年轻人却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谓片名《第八日》,是指上帝前七天创造了天地万物后,第八日,创造了这个弱智的年轻人,暗指他是一个礼物。
仅仅这样简单的介绍,您会想到什么?
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可能是那一位挣扎中的中年人,尽心竭力地维持着一切,让生命危机四伏,却与快乐背道而驰,然而回复简单和质朴,在这个诱惑丛生的时代谈何容易。
所以怎么看,《第八日》都像是一个法国版的追问:“幸福在哪里?”
电影并没有直接给出什么答案,答案就在一个又一个诗意的画面与慢下来的节奏之中。更可能的是,它在你的盈眶热泪里。不过,有时,这种dòng悉答案后的清醒依然是短促易逝的,明天,诱惑与太阳照常升起,你会再度心乱如麻。难怪一周只有七天,其实并没有第八日。
那就再看一遍《第八日》。
席夫版《巴赫平均律》
想当初,1997年,为做三峡大江截流的直播,我与方宏进住进了停靠在长江边上的大船里,我俩一个房间。让我永远印象深刻的是,刚一进屋的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瓶二锅头,放在窗台,接着拿出笔记本电脑,随后拿出鲁宾斯坦版本的《肖邦夜曲》放入电脑开始播放,二锅头与钢琴曲,就这样奇妙地在长江上混合起来,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
让我记得如此清楚的另一个原因是,当时,我也是鲁宾斯坦版《肖邦夜曲》的狂热爱好者,它优美làng漫,诗意并让人浮想联翩。我曾经以为,从放松的美感上说,它该是极致。
这个认知不错,然而当我碰到并听进去席夫版的《巴赫平均律》之后,我又得到了一个答案。
其实,这应当是练琴孩子们必弹的曲目,仿佛十分简单,最初根本找不到《夜曲》的美感,因此错过很久,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它不可避免地走进我的生命。
它简单极了,甚至让你产生错觉,以为学几天钢琴,自己也可以弹奏。但是,年岁长了才明白,简单最难。就像有的人说过:想把莫扎特演奏好,要么是孩子,要么是老人,别的人几乎不可能。因为简单要求纯真,你没有天使般的心,那么音乐中天使般的美感,就容易被你弄巧成拙。如同年少时,总在甜水或可乐中找到最美的滋味,但人到中年,却终于在淡茶甚至白水中品出味道,有一丝苦有一点甜,这个时候,才真的在可口的同时可乐一下。
演奏巴赫如此,听巴赫也有这种要求。我喜欢并不意味着我就是它最好的听众。恰恰相反,在它简单到真正优美而又空灵的境界中,恰恰听出自己内心的纷乱和错综复杂来。可有趣的是,音乐继续前行,时间久了,你也会如慢慢登山一样,一步一步找到清凉与透气的感觉。其实,这是一种jīng神上的洗澡。
那么,是古人幸福还是我们幸福?生活简单幸福还是物质充分保障的现代化更幸福?
你的答案是什么?
达明一派
我有达明一派所有的CD专辑,也有他们的磁带全集,但在其中,与我曾经相依为命的只是其中一盒磁带。为此保留至今。
这是一张粤语专辑,而且居然真是当初内地的正宗引进版。当然,达明一派也是香港八九十年代最火的乐队组合。甚至在我的看法中,整个华人世界,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组合可以超越他们,甚至接近都很难。而这并不是我作为他们一个歌迷的非理性判断。当然,您可以反对,这是音乐迷的自由。
1989年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中,离上班走向社会还有一段时间,这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然而这段日子特殊,不仅对我,也对于这个国家。这种特殊使得茫然之感充满内心。幸运的是,那段日子有达明一派的这张专辑在。
为什么会是达明一派这张专辑停留在那一段日子里?我开始只是以为,《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太闹,在家里放,左邻右舍就别过日子了;但仔细一想并非如此,《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在前几个月已经完成了它对我们的关照与共振,而现如今,同龄人已经散去,我离开人群回到北方的草原小城去过自己最后一个暑假,继续摇滚是孤独并危险的。于是,一张别人根本听不懂到底在唱什么的粤语专辑再合适不过。然而,我又想,这不过是一段文绉绉的说辞,更真实的原因,在于这盒磁带当中的情绪与深藏其中的不安,如此准确地击中了当时正处于生命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境地的自己。
比如一种看不清前路的迷茫与未知的心情,在歌声中,即使已经“kiss megoodbye”,但依然要问:“你还爱我吗?”在1997年越来越近的情况下,《末世情》的歌名就像是一种表达,达明一派担心香港“这个璀璨都市是否光辉到此”,而歌名却叫《今夜星光灿烂》。还有那首伟大的《石头记》,仿佛从《红楼梦》中来,其实都来自现实,“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还有寓言般的《十个救火少年》,一场大火的面前,有的退却有的临阵逃脱,而最后的勇敢者葬身火海……
这一切,不过是达明一派为回归前的香港所写,机缘巧合,在那个特殊的chūn夏之jiāo后的暑假里,深深地完成了与一个二十一岁大学毕业生的内心暗合。而我猜想,那一段日子,也许有不少独处的年轻人,与我同样在面对达明一派,面对这个璀璨时代是否光辉到此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