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14)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最多……”触目惊心的纳西普通话,撩人得很,意志

  稍不坚定,脚步就会偏移方向。

  我始终觉得丽江酒吧街的酒吧不能称之为酒吧,

  那些锣鼓喧天的酒吧,比大多数城市的夜场都要来得

  热闹和浮躁。相比之下,北京后海银锭桥和当年三里

  屯酒吧街是那么的纯洁。现在想想,在这样的地方想

  靠清淡的民谣谋生,无异于腌臜处种莲花,唉,喂牛

  牡丹反被踹,大军的选择本就是一种活该。

  于是,大军重新回归街头。

  破屋偏逢连夜雨,街头的生意开始难做了。自打

  丽江古城开收古城维护费的那天起,城管执法的力度

  骤然增qiáng。流làng歌手被当成非法流动经营者,每天被

  撵得láng奔豕走。对策也迅速出现了,诞生了一个新的

  岗位,专门负责望风,一见制服出现,立马风紧扯

  呼、暗语相赠。毕竟道高一丈,人家执法队员换了便

  服,夹在听歌的人群中鼓掌,还蹲下来问问碟片的价

  位,然后笑笑地抓住吉他:“不好意思兄弟,琴没收

  了。”

  就这样,出现了流làng歌手和城管执法队员之间的

  激烈对抗,半年的时间连着发生了好几起流血冲突。

  一把吉他往往意味着一个流làng歌手的全部身家,愿意

  为此拼命的,大有人在。

  大军也被数次没收过吉他,我目睹过一回,据说

  那是一把跟了他十年的吉他,他和旁人不一样,完全

  不反抗,低着头收纳碟片、口琴、摇铃,脸上一抹

  笑,逆来顺受的一抹笑。

  被同行欺rǔ,被游人轻蔑,被制服制裁,他永远

  是淡定相对,这几乎让我以为他是个有信仰的人。

  我不想卖碟了。

  于我而言,在丽江卖唱更多的是一种生活方式,

  并非真的要靠几张CD 来维系生活。世道艰辛,谋生

  不易,再和大军卖唱的时候,实在是不忍心把自己的

  碟片摆出来。我多卖一张,无形中等同他就少卖一

  张。但他不肯,每每坚持两张专辑并排放在面前,有

  人要买他就说是两张一套,一套一百元。问津者往往

  嫌贵,问只买一张可不可以,他就力推我的碟,还替

  我唱专辑中的歌。他那时并不知晓我其他的职业身

  份,我每每尴尬万分地接过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从未有求于我,只是用一种最朴素的江湖道义

  来处世:哪怕让自己唯一的谋生手段打折,也要兼顾

  兄弟的温饱。后来,他知晓了我的根底儿后,依旧是

  卖唱时力推我的碟片。我说,我不缺这个钱啊。他

  说,你开销一定很大,挣点儿钱换张返程的机票也是

  好的哦……

  这都不是钱不钱的事,我知道,这些年他只是习

  惯了如此待我。

  行文至此驻笔片刻,感慨良多。

  江湖十年灯,摇摇曳曳,映照过不少人情练达、

  世态炎凉。

  这条路上,同行者良莠皆存,秉侠义古风者于其

  中不过二三子,大军是其中一人。于情,他是个兄

  弟,于义,他算一位落拓街头的君子。

  我是个好jiāo朋友的人,号码簿里一度几千张名

  片,我也是个酷爱折腾的人,十年来大起大落,风光

  过,落拓过,经历过几次巅峰和低谷,也经历过几次

  生死。起起伏伏间的倥偬,翻翻手机,屡屡发现能打

  个电话聊聊心事的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33 岁后,在给自己的朋友圈子做加法时,我开

  始越来越谨慎。

  该做做减法了。

  筛盘摇来摇去,留下的才会是金子。

  拍一部胸无大志的电影

  那个艰难的时期一起卖唱的还有后来D 调酒吧的

  路平、跑调酒吧的靳松、小植、凡间酒吧的晴天等等

  一批人。大家因为民谣音乐相识,后来这些人被誉为

  丽江民谣的代表,分别开了自己的酒吧或火塘,组了

  自己的乐队,有了稳定的收入,在豆瓣上开了自己的

  音乐人小站,开始全国巡演,在地下半地下的民谣圈

  里一个接一个扬名立万。

  往事经年,个中亦有阋于墙的兄弟,而当时那种

  相互扶持集体劳作,一瓶饮料分着喝的时光却永留我

  心,故而在记忆里,那个时期的卖唱,有了一种有福

  同享有难同当的意味,恍如聚义梁山。

  大军经常扮演烂好人的角色,有些初到丽江的歌

  者找到他,希望和他结伴卖唱,他从不懂得拒绝,等

  到人家轻车熟路了,堂而皇之地在旁边另立门户,抢

  白得他没了生意。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猫和虎的

  寓言故事他亲身验证了一次又一次,只好一次次作战

  略转移。从最初的大石桥到布拉格门前,到后来的万

  子桥、三眼井,越退越游人稀疏。他只好靠拉长卖唱

  的时间来换效益,之前是每天唱两个小时,后来加到

  三个半。

  2008 年奥运会前,我回丽江避运,当时路平的D

  调酒吧已经开得有声有色,之前一起卖唱的兄弟们以

  D 调为根据地,继续着半共产主义的生活。

  世俗的眼中,这是一群胸无大志的人们,每天喝

  茶、弹琴、微醺、恋爱,在青石板路上消磨着寒冷的

  年华,几乎算是一群站在入世和出世边缘的一群异

  形。曾经我一度这么认为:大家在一起不过是共同简

  述一种生活方式,不过是一场慢生活。

  我从未听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和我谈起过梦想二

  字,除了大军。他的那个想法生生地把我吓了一跳。

  大军在某个夏天的傍晚对我说:“我想拍部电

  影。”

  这个男人对电影行当策划执行的了解,几乎等同

  于一个清朝人对高铁运营系统的认知,而且这个男人

  又是一个那么一穷二白的流làng歌手而已。

  我说,你开玩笑吧,你有病吧,你开玩笑也开个

  靠谱点儿的玩笑哦。你也太吓人了吧,你……

  没想到更吓人的还在后面,他居然真的就摸摸索

  索地开始gān了起来。

  不知他查了多少百度信息,跑了多少次新华书

  店,他居然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完成了一个独立制片人

  基本应该了解的一切。他从丽江旅游学院找到了一个

  热血文艺青年当视觉导演,从文联找到了一个同样热

  血的文艺女中年当编剧,还挨个和一起卖唱的歌手兄

  弟们打招呼:

  “你来当个剧务吧,你来演个角色吧……”他还找

  开摄影工作室的朋友借灯,找开黑车的朋友借车拉道

  具。他简直是在赤拳入白刃,空手套白láng。

  他那时候把路平酒吧的二楼当成临时办公室,那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4/7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