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也吃不饱。

  有时候,他跟着乐队跑酒吧演出。舞台上制造出

  来的最大响动声,也敌不过台下的一片骰子声。他偶

  尔开个小专场演出,来的人一边听一边玩手机,短消

  息的滴滴声飞镖一样扎进吉他的和弦里。

  乐队不出名,没什么人尊重他们。有一次,他在

  台上唱一首写母亲的歌,台下两人旁若无人在热吻。

  男的将手伸进女的上衣里捏得起劲,旁边有人在起

  哄:“挤出奶来没有,找个杯子接着……”

  他停了吉他,怒形于色,骂道:“贼你妈!要不

  要听歌!”

  话音刚落就飞上来一个酒瓶子。

  老板扔的。

  瓶子擦着头皮碎在墙上,溅湿了路平一背,全是

  混着玻璃渣子的啤酒。

  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的?

  他愣在台上,感受着湿漉漉的后腰,打死也想不

  通。

  老板之前也是搞乐队的,不怎么拖欠工钱,一直

  对路平他们挺客气。

  路平说:“他那天要敢砸在我琴上,我就和他拼

  命。”

  那家酒吧的老板后来做得很大。现在开的酒吧,

  算是京城乐队演出酒吧中数得着的大场子。我有一次

  碰巧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火锅,我倒了两口杯“牛

  栏山”白酒摆在他面前。我说:“我有个结义兄弟叫路

  平……”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端起杯子,一仰头

  gān掉一杯,一仰头又是一杯。

  那天涮的是锡林郭勒的好羊肉,我吃了两筷子,

  就没了胃口。

  他们乐队最穷的时候一天吃一顿饭。五个人吃一

  小锅挂面,打一枚jī蛋进去,捞起来全是沫沫儿—jī

  蛋是臭的。没人想làng费,就那么吃了,盐都没有。

  吃完了接着排练。盛jī蛋的U 型纸壳糊满了天花

  板,死闷的小屋里棉被挂在窗户上隔音,八月底也不

  敢掀开,不能扰民,尤其不能扰了隔壁大婶子。

  北京城的中年妇女比一般的饶舌歌手厉害多了,

  你扰了她睡午觉,她能不带脏字地把你寒碜进旱厕坑

  儿里去。你稍微和她顶嘴两句,她立马敢电话招来戴

  大檐帽儿的查你的暂住证,反正你又不是她儿子,把

  你发配通县去筛沙子,你妈心痛,她又不肝儿颤。

  她不肝儿颤,有人肝儿颤。那些热爱摇滚乐的姑

  娘们,或者说,热爱摇滚乐手的姑娘们,或者说,热

  爱和摇滚乐以及摇滚乐手们滚chuáng单的姑娘们。善良的

  傻姑娘们喜欢装糙,眉飞色舞地抽着万宝路,一脸寂

  寥地飞着叶子,张嘴就是一连串的乐队名字。她们表

  现出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和人舌吻,她们说真爱是

  个屁,从头到脚的满不在乎。

  她们有时候喜欢落魄的摇滚乐手,或者“落魄”二

  字本身。

  有一年雪山音乐节的时候,我和路平遇到过一群

  彪悍的“北京女摇青”。

  路平问我:“你怎么看她们?”

  我随口说:“她们未必是真的叛逆,就像她们未

  必是真的热爱摇滚乐。或许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喜欢的

  是什么,只是想要个标签。”

  路平说:“嗯,是的,很多时候她们只是些孤独

  的孩子。”

  我又说:“她们或许有成为大野洋子的兴趣,却

  输在没有那个基因。”

  路平接话:“另一种意义上的慕残人士。这些姑

  娘的存在,有时候就像那锅面条里打的jī蛋,让人充

  满期待的出现,却在起锅时变成沫沫儿。”

  哈哈,老路,岂止是姑娘,你那些和北漂有关的

  日子,大部分不都是沫沫儿吗?

  舍得舍得

  路平的乐队合了又散,散了又合。有人退回老家

  了,有人改行卖楼去了,有人跑去给电视台当现场乐

  手了。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长,压根儿看不到未来。

  锅盖一样敦实而沉重的北京,转眼又是一个沙尘bào肆

  nüè的季节。

  事实上,在三个沙尘bào后,路平的生活才有了一

  点儿绿意。

  他吃得上饭了,甚至不用住地下室了,每个月的

  收入几乎和公务员时持平。名气也慢慢有一点儿了,

  开始和知名一点儿的乐手们称兄道弟。演出多起来

  了,演出时偶尔会有粉丝坐着火车从外地跑来捧场,

  当然,依旧是那些热爱摇滚乐手的善良的傻姑娘。

  不管怎么讲,他貌似是在走上坡路了,而且越走

  越快。

  这是北京城神奇的地方之一,对很多人来说,未

  必会真的成功,但也未必会一直坐滑梯。抛物线随时

  出现着,任意的一个小上扬就可以让你自己主动扣紧

  安全带,主动泯杀退意,重新归并到轨道中,一圈一

  圈地循环在北京这个巨大的奇幻的摩天轮或过山车

  里。

  哈,北京是个大Game ,北漂们是上瘾的玩家。

  北京城的游戏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成瘾品。“老路

  老路,你上过瘾吗?”让你绑紧安全带又最终解开安

  全带的那个小峰值,是什么东西?”路平:“唱片公司

  的签约合同书。”“真有唱片公司打算签你?那不就是

  所谓的混出头了吗?你没签?为什么没签?”路平捧

  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我:“你看过《北京乐与路》

  吗?”“嗯……可是老路,你又不是那个在签约前夜被

  车撞死的。”

  ……

  签约唱片公司的前夜,路平买了一斤鸭脖子,坐

  在路边自斟自饮。触手可及的美好前程摆在他面前,

  像搁在橱窗里一样,和他只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他啃

  着鸭脖子,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打量来打量去,

  打量完了以后,他伸手从包里掏出那一纸合同,揉了

  揉,用来擦了手。

  然后,他把那团油乎乎的未来丢进了jiāo道口南大

  街路东、大兴胡同口上的那个垃圾桶里了。那份美好

  的前程,就被那么用来当了手纸。像当初公务员身份

  一样,路平让历史轻易地重演了一次。“老路,你是

  悟到了什么吗?”路平说:“不是悟到,是夯实了一些

  想法,我要的只是一段经历而

  已,我并没有想去追求那样的生活……”

  “老路,我没太听明白,你指的是什么样的生

  活?”

  “貌似成功的生活。”

  “ 那什么是成功?”

  “在当下,这个词是最速效的洗脑工具,是最广

  谱的jīng神鸦片,可以是好车子、大房子、高年薪这么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7/7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