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33)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江。她腿短走不快,走累了就放在肩头驮着,夹在腋

  下挟着,横抱在胸前捧着。更多的时候,让她揪着我

  衣襟角,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揪着大人的衣角走

  路的,但她很固执地把手硬塞进我手心里,让我牵着

  她走。小小的爪子在我掌心里捏成一只核桃样儿的小

  拳头,关节硌着我收拢的掌心。

  窝心的一幕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瞒着她

  妈妈带她去吃海鲜比萨饼。她走着走着,忽然自己唱

  起歌儿来:池塘的水满了/ 雨也停了/ 田边的稀泥里

  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你/ 等着你捉泥鳅/ 大哥哥

  好不好/ 咱们去捉泥鳅/ 小牛的哥哥带着她捉泥鳅/

  大哥哥好不好/ 咱们去捉泥鳅……

  她声音里丝毫做作都没有,gān净得要死,我的心

  慢慢变成了一坨豆腐脑儿,一撮儿棉花,一小块儿正

  在平底锅里吱吱融化的猪油。

  孩子的歌声,原来真的拥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种天籁后来我只听过两回。

  一回是洱海边放猪的几个白族小阿妹,她们唱:

  娘娘有个小公主喂……歌儿你唱不完……一张嘴,就

  引得一道神光穿过乱云飞渡的大理长空,结结实实地

  锤在洱海上。那是一群头上有光环、背后长翅膀的孩

  子,我想尽办法采来她们的声音加在自己的民谣中,

  放在第一首歌的开头当人声Solo 。其中一个小孩子唱

  尾句时被口水呛了一下,煞是有趣,每次听都不禁莞

  尔。

  另一回是新加坡chuī萨克斯卖艺的残疾老人,他chuī

  了一曲《When A Child Is Born 》。彼时,乌节路行人

  熙攘,我傻在马路牙子上,难过得发抖。闷热的新加

  坡午后,所有坚硬的光芒都向我涌来,所有的盔甲都

  失去重量。

  A ray of hope/.ickers in the sky/A tiny star lights up

  way up high/All across the land dawns a brand new

  morn/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当“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那句响

  起时,一瞬间什么都绷不住了,我不过是个丢盔卸甲

  的败军之将,胃里的肉骨茶在翻腾,满世界铺天盖地

  的黯然神伤。那个老人是个头上长角、手中擎叉、身

  穿黑披风的,让人心碎。

  可那两回的触动,都不如心心当年有口无心的哼

  唱。

  那时,我们俩站在王家庄巷和文治巷的jiāo叉路

  口,离低调酒吧不过十几米。没等她唱完,我抄起她

  来夹在腋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找路平。

  一脚踹开低调酒吧的小木门,我说:“路平,你

  别告诉我你没有录音笔!”

  路平正在泡面,受了惊,开水烫了手。他用嘴噙

  着烫伤的地方,另一只手在电脑桌上拨拉着了半天。

  然后说:“如果我说我忘了放哪儿了,你会不会很生

  气。”“再见!”“你要录什么?”

  我打小有个毛病,一着急就大舌头,话说也说不

  清楚,他却听得眼里放光。他蹲下身子用西安话问心

  心:“女子,你敢不敢再唱一遍?”

  心心被莫名其妙地抄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被钻进

  一个dòngxué一样的屋子,面前又莫名其妙地伸过来一个

  莫名其妙的脑袋……她人小脾气不小,正没好气地拿

  脚跺地呢。

  她冲着路平的脑袋张开爪子,伸出两只胳膊,路

  平以为她要索取一个拥抱,刚也想伸手去抱她,我忽

  然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提醒……说时迟那时快,

  孩子的两只爪子“啪”的一声同时贴在了路平的脸上,

  估计力道很大,路平斗jī眼了一下,愣住了。

  小女儿两只手掌夹着路平胡子拉碴的脸,端详了

  一下,扭头问我:

  “大驴?”路平的脸瘦长……小孩子一旦来劲儿

  了,是怎么哄都不肯再唱歌的。我和路平折

  腾了半天,喂她吃了薯片姜片香蕉片鱿鱼丝……

  就差请她喝点儿啤酒了—结果人家还是不唱,光闷着

  头吃。我恨得只挠头,头皮屑掉了一肩。“到底怎样

  才肯唱啊,恩公?! ”我指着路平问,“如果让你骑大驴

  的话,你唱吗?”路平立马把她面前的零食划拉划拉

  抱走了,慌慌张张地很愤怒地往厨房躲。我揪着裤腿

  儿把他拽回来。小女儿嘎巴嘎巴地嚼完香蕉片儿,终

  于开金口了:“我要听故事……”好么!吃饱了喝足了

  要听故事了是吧,听了故事就肯唱歌了是吧,等着,

  爹来了!我拽过来一个墩子,盘腿一坐:“话说,六

  祖慧能在承接衣钵后,为了躲避追杀,一路隐姓埋名

  迤逦南下……”小女儿拿香蕉片儿捂住耳朵眼儿:“不

  听不听,不听这个。”我扭头求助路平,他居然在啃

  指甲!路平道:“大冰,他们说你少根筋,我本来还

  不太信……”

  他琢磨了一下,坐在了墩子上,幽幽地开

  口:“他没爸也没妈,有一天,忽然从石头里蹦出

  来,一身的铁毛,哎哟,是个猴儿!这个猴儿太了不

  起了,它光着屁股,打死了一只狗熊,然后它有皮裤

  穿了。”

  小女儿停止了咀嚼。

  “这只猴儿遇见了其他一大帮的猴儿,它领着它

  们找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dòng,dòng口有条从上到下淌的

  河,它们在里面建了个游乐场,还可以做饭吃,还可

  以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里面住着一

  群特别开心的猴儿……”

  那个故事讲得好长,那只厉害的猴子掀了桌子打

  了公务员,被压在了巨山下。有个骑马的人救了他,

  给他戴上了金箍。他又迷惑又开心,他没得选择。于

  是违心地跟着那人走向西方,一边走一边想,一切会

  好的,会好的吧……

  路平越讲越进入状态,语调开始抑扬顿挫,手势

  越来越多,西安口音也越来越重。小女儿捧着脸,听

  得入神,手指上的点心渣子粘了一脸腮。

  冬阳西斜,一道huáng色的光斑铺在小酒吧门口。

  我走出低调的小木门,点上一根红河,心里念起

  一个名字。

  你看,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我们应该也有一个

  小小的女儿蹲在膝边,听你我给她讲故事了吧。

  背后,路平讲故事的声音若隐若现。

  “那只猴子跪在马前,人啊,你怎么会怀疑我的

  真心,我忍却委屈地追随在你身边,到头来,你却这

  么轻易地放我离去,如果我的心是石头做的,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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