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给易中天打手机,总是一打就通。
“易大佬,你给我jiāo代jiāo代,你是怎么样给百家讲坛修理出来的?”
“我不是给修理出来的。”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样给百家讲坛隆重推出的?”
“我不是给推出来的。”
“那你倒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样给百家讲坛捧出来的?”
“我不是给捧出来的。”
“诱导”也好,“启发”也好,“bī问”也好,易中天油盐不进!
好啊,你易大佬是不是“一阔脸就变”?你就浑身是铁,能打多少个钉?你如此走红,难道因为你天生就懂电视?你既不是百家讲坛修理出来,也不是他们隆重推出、捧出,那么……
我用挖苦的语气说:“难道你易大佬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
“我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易中天说。
“易中天从石头缝蹦出来,岂不成孙悟空了?”我哈哈大笑。
易中天说:你到网上打上“易中天、王志刚”,看看怎么说?
我说,好啊,我上网瞧瞧吧。网上什么样胡说八道没有?
王志刚说:百家讲坛放卫星,里边放了那么多“动物”,只有易中天成了“齐天大圣”。
好玩儿!
嘿嘿,易中天成“齐天大圣”啦?
当然也兼弼马温啦?
以后我不叫他“易大佬”改叫“弼马温”!
我还得先向弼马温提个醒:百家讲坛不发she“卫星”,你易中天能上天?难道你是大跃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jī毛也能飞上天”?
我跟王立群通电话聊起这段趣事,说:“立群啊,你说,易大佬现在是不是晕得快要找不到北了?他竟然说他不是百家讲坛修理出来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岂不成孙悟空了?”
王立群笑道:“最早说易中天是孙悟空的,不是王志刚,是马姐你呀。”
我愣了,问:“我啥时说过呀?”
王立群说:“你给我发短信说的呀。chūn节后你嘱咐我:出《读<史记>》,一定不要自己操作,要托给百家讲坛操作。你说‘万卫那家伙比猴还jīng,不会让主讲人吃亏。’你还说,我现在做年度主讲,得好好跟易大佬学着点,‘易中天神猴也’。”
嘿嘿,王立群这个笨老弟,专记这些信口开河的话!我自己都忘得gāngān净净,他倒替我记得清清楚楚。
王立群又说:“马姐,你就写篇《易中天神猴也》,多有趣?”
我大笑,说:“易中天心高气傲,就喜欢别人给他糊个炭篓子戴头上。我再说他‘神猴’,他会不会连东西南北都找不着了?”
王立群又老老实实地说:“易大佬还是挺有数的吧?”
王立群“神猴”的话引起我对一位外国留学生的回忆。
1980年我教过五个国家的留学生,期末让他们写作业,有位瑞典留学生写《前七回的孙悟空》,里边有这样的话:“孙悟空代表极端天才人物的不安定,孙悟空的本领远远超过别人。他的自信也没有限制,他认为所有的困难都能解决。孙悟空这个人物很有意思,很值得喜欢。连他的错误也是可爱的。我认为这是因为他跟小孩儿一样,还没有发现生活的限制,受挫折而不伤心,老是乐观大胆,令人佩服他。”这个留学生还分析说:像孙悟空这样的人物只能自然化育,只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易中天身上大概也有这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特点?
有才能,不安定,相当自信,大胆乐观,率性而为。
不给你这个jī场下蛋了
易中天即便不承认他是被百家讲坛修理出来的,总得承认他是被万卫和解如光发掘出来的吧。
更确切地说,易中天这个主讲人是解如光发现,向万卫推荐,引进百家讲坛,然后渐渐被“重用”的。
解如光曾对记者说到这个过程:“2004年我在凤凰卫视第一次听易中天讲座,当时一些学者讲武汉人的素质,当别人引经据典,用很理论的语言讲武汉人意志、品质的时候,易中天说,武汉人每天早晨都要吃一碗热gān面。他用武汉人吃热gān面的劲儿,讲武汉人的务实和坚韧。我一听就觉得他不是咬文嚼字的人。是我们百家讲坛需要的人。我们很多学者不太善于用通俗、形象的方式描绘事物。易中天会。”
解如光把易中天这碗“热gān面”端给万卫。万卫立即拍板,请易中天来百家讲坛录制节目。
于是,编导二组来了讲“汉代风云人物”的易中天。
汉代风云人物属历史学科,易中天属中文学科,风马牛不相及。百家讲坛怎么能jiāo给他这样的任务?易中天怎能接这样的任务?
从百家讲坛方面来说,当时中央一套正在播汉武帝的电视连续剧,百家讲坛想“借势”,而且百家讲坛的人对大学的学科壁垒不很清楚。
从易中天方面来说,若gān年前他就有《品人录》出版。品的就是历史人物。易中天的学术套路跟百家讲坛不谋而合。
更有意思的是,易中天的讲课方式还跟百家讲坛不谋而合。
大学校园的学者在学校里讲课都是用学术语言,大众化、口语化的讲述常常被认为没学问,没根底,哗众取宠。可是,易中天在厦门大学讲课时,就敢口语化,大众化,还敢讲一般校园知识分子不大敢讲的话,讲跨学科的话。他的讲课以诙谐生动、妙语如珠著称,听他的课需要提前占座。他给学生讲戏剧,可以兴之所至唱一段。
同样是大学校园出来的人,为什么易中天几乎没经过编导“培训”、“修理”,就跟电视讲座一拍即合?
因为,易中天跟电视节目确实有点儿天生的缘分。除了在大学讲课时敢于在追求学术深度的同时,尽量口语化,生动化,此前易中天写的书也已经跟一般学术著作不同。
他诙谐地宣布:我不给你这个“jī场”下蛋了。
哪个“jī场”?
纯学术研究的“jī场”;
高踞象牙塔的“jī场”;
不考虑广大读者需求的“jī场”。
现在的高等学校,有点儿像一个一个养jī场,统一的jī舍,统一的饲料,统一的管理,统一的下蛋要求。哪一级老师一年要发几篇文章,发在哪一级报刊上,都有明确的、细致的、条条杠杠的要求。唯独没有这样的要求:你发表的文章有多少读者?老百姓喜欢吗?
现在的高等学校,许多教师点灯熬油写出来的书,或者得自己掏钱出,或者靠申请来的科研经费出。也不过就出千把本。或者没有稿费,或者获得少量稿酬。出书往往是为了提职称,常常也只能用来提职称。
易中天是搞美学的,他的代表性专著《<文心雕龙>美学思想论稿》,只印了三千册。他的《艺术人类学》得了首届全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把他送上“正高”位置。但易中天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动脑筋的人。他并没躺到这个全国奖上睡大觉,或者沿着这个成功套路继续“成功”。他反而发现,费那么大jīng力写出来的书,只有少数同行在看,中文系其他专业的老师都不看!广大读者更是没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