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刚打了个岔,指着那个乐队指挥说,哎!那个乐队给我奏哀乐,今天我们死人他妈还奏什么《喜洋洋》?
《喜洋洋》嘎然停止,悲伤的哀乐如cháo水般响了起来。
胖尼姑接着说,为了纪念朔爷,我们将今天正式定为北京黑道安定日,每年的今天,北京黑道停止一切PK活动。朔爷是信佛的,年轻的时候每次我和朔爷出去砍人,他都要念一段佛经,我记得这段佛经,来,大家跟我一起念为朔爷送行。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磐而度之。今天我们在这里仅以一颗虔诚的心祝愿朔爷在西方极乐世界一切都好。
朔爷,我们来世还做兄弟!
下午出殡,黑社会老大死后,葬礼出殡办地都极其迅速,因为他们手里有无数条人命,怕孤魂野鬼听到老大死的消息后,都赶来缠着他不让他转世投胎。
朔爷的葬礼是我见过的最铺张豪华的葬礼,去八宝山的路上,清一色黑色高档轿车排成的车队望不到头,五六百人的送葬队伍统一黑西服黑领带,气势非凡,中间一辆林肯加长型轿车上放着朔爷遗体,一路乐队演奏着庄严肃穆的哀乐,白色了纸钱铺天盖地。这个世界太不公平,有些人死了后事轰轰烈烈,有些人死了,却没有人过问半句。
因为怕出现黑社会大仇杀的混乱场面,警方也高度关注,对葬礼过程全程监控,车队首尾都有公安维持秩序。
我是一个刀手
Chapter.19.part.1
下午参加完朔爷的葬礼,我去医院拆绷带。那医生拿着那张黑色的片子,表情凝重地对我说,张小白同学,我们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的。
你的片子出来了,确实没有伤到脑神经,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轻,甚至连轻微脑震dàng都没有。
那坏的呢?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有呕吐晕玄等症状啊?
是啊。
我们在你的脑部内发现一个恶性肿瘤,并且已经扩散。
我险些当场就瘫在地上,不会吧,恶性肿瘤?这不是傻bī韩剧吧?我问,没得治了吗?
医生摇摇头说,我们无能为力,,我知道很难接受,特别像你这么年轻就得这种病,我们临chuáng上都很少遇到,如果你现在住院接受化疗的话,我们可以延长你一年的生命。
化疗是不是会掉头发人变胖?
化疗就是这样。
我希望我可以死的好看一点。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我发现我的手在不停地抖,抖到杯子里的水像是滚了似的溅出来,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劫难,然而第一次就是面对死亡。
我坐在地板上,抽了几个小时烟,晚上,小虎过来找我玩,他开门进来被满屋子的烟熏地咳嗽起来,用手捂着鼻子说,晚上去蹦迪去不去啊?他看到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和满地板横七竖八的啤酒罐,问,你这是怎么啦?脸色跟被qiángjian过似的。
我用发抖的手指抽着烟没有理他,确切的说,我根本就不想理任何人。
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党和人民替你做主!你失恋也用不着这样吧。
我还是没有理他,他自觉无趣,喝了一回儿啤酒,自己回房间睡觉了。
我睡不着,我拿了啤酒坐在天台的边缘,早chūn料峭的寒风,像刀片一样割在我的脸上,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寒冷。我缩着脖子,看着以前星云流转的北京夜空,今晚漆黑一片。以前看电影的时候,看着看着就出现一屏幕的黑色,然后打出几个字“十年以后”,然后出现很多新的人物,滋生很多新的感情,又有新的故事,十年前的人物,感情都老去,就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以前我遭受挫折的时候,我也想到这几个字,被鸭子撞见我跟阿K上chuáng的时候,考试不及格的时候,我就这么跟自己说我若gān年以后再回想这些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本来我以为的世界末日,最后回想起来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地球照常运转,人们照常生活。可是这次我忽然就没有若gān年以后,说死就死,不带含糊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还只有二十岁,妈的我招谁惹谁了。
我打开电脑,一个网站上有一个网络歌唱比赛,我和鸭子录了一首合唱的《分开的旅行》传在上面,听着我一段蹩脚的RAP,跟卖大力丸似的,以前每次我听都想笑,可是这次我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我记得我很久没有哭过了。我的眼泪是如此的浓稠。
第二天,我搬回寝室,晚上我受不了一个人睡觉。每天晚上我在大家的胡砍中沉沉睡去,早上和太阳一起醒过来,准时上课,朝九晚五,我以前就是不能体会这中平凡的日子的珍贵之处。我在校园里遇到鸭子的时候,我们都向彼此望望,然后我身体某个地方狠狠地痛一下,我真的很想走过去笑着说声嗨!但是我们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低头擦肩而过。
我们成了陌路人。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准确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我开始写死前回忆录,我才发现我二十年除了吃喝拉撒,基本就没gān什么正事儿。为什么只有当我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都不曾活过?为什么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这么多年得意忘形后,我突然觉得我很傻,无可救药的程度。以前我还自以为是地写一帮傻bī,到头来我发现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bī。
小虎生日那天,苍白的天空下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应该也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上午的时候一月堂召集所有兄弟开堂会。小刚站在朔爷的牌位前慷慨激扬地说,我们终于查清楚了,花猫这个二五仔和战毒láng狈为jian,设计害死朔爷,花猫已经被我们家法处置了,今天把众兄弟都召集在这里抽生死签,生死各安天命,抽到的人就去砍战毒,为朔爷报仇雪恨!
众兄弟一一从纸桶拿出一张纸,我抽到一张空白的,小虎拿着那张纸,自个跟自个在那里念叨不是我不是我!然后他翻开那张纸,我看到上面写着红色的大大的“杀”字,小虎双手剧烈的发抖,白纸像雪花一样飘然掉在地上。
一个兄弟捡起地上的纸兴奋地喊,小虎抽到了!小虎抽到了!小刚把一把斧子和五十万的安家费的存折jiāo给小虎说,我们收到消息,下午三点左右,战毒从东方魅力娱乐城出来,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一定要去吗?小虎的身子跟糠筛似地抖着。
不去,你自己去地府跟朔爷去jiāo代!别废话了,在关二爷面前烧柱香保佑你吧!
小虎哆嗦着上香,上香的时候差点把香点头发上了。
小刚轻松地说,你大胆去,大不了就移个民而已,移民地府嘛,如果到那边见到朔爷,帮我们再叫朔爷一声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