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庆祝小虎最后的生日,在西单一家KTV里建设jīng神文明,高丹,鸭子,我们寝室几个人都在。小虎没让我跟大家说他抽到生死签的事。我上洗手间回来,走过灯光暧昧的走廊,从一个个包厢里传来láng哭鬼嚎的声音,在KTV这种地方工作的人一定命不长。
我走进包厢的时候,小虎正拖着他那杀人不见血的嗓子在那里学驴叫,驴叫声中隐约听出调子是梁静茹的《我喜欢》,大家手里的沙发垫子话梅核雨点般朝小虎砸过去。服务员端水果盆进来,小虎从皮包里唰地拿出一张一百快给她,女服务员拿着钱高兴地说,谢谢先生。
小虎!高丹看着心痛,想制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虎摆摆手嚷着,只要今天大爷高兴,多少我都给!
小虎拿着麦克风说,我们今天醉酒当歌,唱出心中的喜悦,首先我给大家带来一首《jīng液的滋味》。
瓶子笑着说,现在正扫huáng呢,你丫还敢唱huáng色反动歌曲。
小虎不理他,站在电视机前拿着麦克风学着歌星的样子嚷,北京的朋友你们好吗?后面的人让我听到你的掌声!
众人尖叫着鼓掌,只到字幕打出来才知道原来是朴树的《今夜的滋味》。
一曲唱毕,还好只唱一首,再唱下去我估计我死期又得提前了,贾正京说我献丑了,果然他也豪不含糊,说献丑就献丑,调子跑的九匹马都拉不回来,难得唱歌,一唱还是高难度的《myheartwillgoon》,唱的英文跟吐火文似的难懂,小虎嚷,老贾,泰坦尼克号是不是被你丫唱沉的?
我一把抢过麦克风,按了下一曲,《痴心绝对》,谁的啊?没人回答,我说没人我过了啊,鸭子坐在沙发上说,我的,我看到鸭子面前摆着十几个啤酒瓶,白茫茫一片,跟梅花桩似的。
鸭子是真的是醉了,舌头已经大了,歌词都唱不囫囵,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这是一收老歌,我看到屏幕she出的蓝光的折she着鸭子的眼泪,晶莹剔透,折she着如同蓝宝石一样的光芒,她唱地我的心一片一片的碎。鸭子泣不成声,终于唱不下去,高丹问,鸭子,你这是怎么啦?然后她抢过鸭子的麦克风接着唱,一边唱一边朝我使眼神。
我一把拉着鸭子的手,钻过走廊上一层层的珍珠卷帘,跑到门口路边。鸭子一跑到外面,就蹲在路边的法国梧桐树根上gān吐,鸭子说,小白,我好难受!
我知道想吐但是吐不出来这个时候是很难受的,我把手指伸进鸭子的喉咙,鸭子哇地吐了出来。我拍着鸭子的背,等鸭子吐gān净后,她转过脸,鬓发散乱,满脸是半gān未gān的眼泪。
鸭子笑着说,小白,那个女的chuáng上功夫赞吗?
我很难过,但是我还是控制住自己,很平静地说,一般。
想我和她比一比吗?
我声音谙哑,说,鸭子你别这样,我们已经不可能。
她喜欢你吗?
是的。
你也喜欢她吗?
……是的。我转过头不想再看鸭子的脸,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鸭子说,如果我是你眼中的一滴眼泪,那我要流到你的嘴边,因为我要吻你的嘴,如果你是我的一滴眼泪,那我永远都不会哭泣,因为我永远都不想失去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这段话吗?你能再吻我一次吗?
我往前走了一步,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鸭子,我都听到我们的骨头在咯咯的响,然后我恶狠狠地吻着鸭子,我记起和鸭子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她咬破了我的舌头,我似乎为了报复,我觉得都把鸭子嘴唇咬出血来了。
我放开鸭子,把她拉回包厢,一帮子人正在那里飙八度,看谁的声音高,在gān嚎《青藏高原》。我把鸭子拉到高丹旁边,最后一次放开鸭子的手,撂起沙发上小虎的背包,说,小虎你出来一下。
这时候,隔壁一个男的气势冲冲的冲进来嚷,杀猪啊!他妈的你们还让不让人唱歌了?瓶子忙不跌上前递烟道歉。
我站在门口,对里面说,你们继续。然后我把门关了,一只手撑在那人肩膀上面的墙问,哥们闲吵是不是?
那男的仰着下巴说是啊,大概那男的看见我红着眼睛头发凌乱样子比较恐怖,疙疙瘩瘩地说,告诉你江湖上的人都怕我哦,你知道我是谁?
我冷冷地说,恩,谁啊?
那男的说,江湖上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听过啊,那又怎样?
老子就是万一!人人都怕我。
哦,万一哥是吧?我从手里背包中抽出斧子,呼地架在万一的脖子上问他,吵不吵?
万一见这阵仗,立刻忪了,两条腿的膝盖打着膝盖,连声说,不吵!不吵!
到底吵不吵?我手下使了点劲,白色斧刃咯在万一脖子皮肤下暗蓝的血管上。
万一带着哭腔说,不吵不吵啊,很安静啊!
我把斧子放进背包,说,回去唱歌吧,玩的痛快点!
小虎跟着我走到门外,我平静地说,小虎,战毒我去砍。
小虎看看我手中的包说,不行,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很高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抽到这是天意。
我看着小虎说,我也怕死,不过实话告诉你吧,医院的片子出来,我得了脑癌,即使今天不死,已经没有几天可以活了。
这么会这样?
人活着什么时候死,时间,地点,老天早已定好了。
小虎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好好照顾高丹,还有,帮我好好照顾鸭子。
然后我用力地抱了一下小虎,把背包背在背上了,转身上了辆TAXI。
我把钱存到我家帐户上,我想我爸可以拿这笔钱买一辆奥迪A6,这是他一直想得到的车。时间尚早,我到发廊洗了一个头,换个发型,把自己弄了一个容光焕发。没有人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样子很难看。理发师指着一本时尚杂志,问我喜欢哪一个发型。我打趣地说,我想理一个凌乱一点的,就是说,看起来好像是不会理发的人理的那种,但是仔细一看呢又是乱中有序,序中有乱,简单地说就是就是万变之中求不变的那种感觉。然后发型师给我理了一个又一个发型,我都不满意,结果头发越理越短。最后,我索性剃了一个光头,我看着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白色的头皮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青光。
我对自己的遗容很满意。
雪越下越大。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背着黑色的阿迪包,手里夹着烟,坐在东方魅力门口路边的栅栏上,看着天空。街边法国梧桐的树叶早已经被风chuī落,光秃秃的树枝突兀在寂寞的天空中,上面也积着白色的一截雪。青色的烟从我的手指间悠扬升腾,纷纷扬扬的雪从天上飘下来,落在我的红色的烟头上,落在我青色的光头上,落在我肩膀我,落在我黑色的眼睛里,融化成眼泪流出来。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我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我和鸭子在一起的一幕幕,曾经有一位诗人说过,只有当你闭上眼睛,你才能看到你真正想看的东西。我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快五点了,我给鸭子发了最后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