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钞者_徐瑾【完结】(41)

2019-03-10  作者|标签:徐瑾

  最终来看,欧元区问题因为政治而起,表现形式为经济,最终解决出路还是政治。欧洲政坛倾向的方式是拖延,这对于经济来说是缺乏远见的,但在现实考量之中,不失为务实之举,在拖延中协调,以时间来换取空间。不过,这一举措在过去五六年已经频繁使用,未来是否还应该这样呢?除了政治上的协调一致,各国国内恐怕还是得继续展开更为严峻的改革,紧缩或许不能带来经济增长,却是为过去的高福利不得不付出的迟来代价。

  欧元区各国相持之下,其实没有赢家,欧元也迎来历史性的打击。欧元疲弱不仅导致欧元汇率降低美元走高,而且使欧元的储备价值随之降低,主要机构投资人对于投资欧元缺乏兴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显示,2014年第三季度,全球以欧元持有的外汇储备减少了8.1%,而欧元兑美元下跌7.8%——这与过去不同,如今央行等机构持有欧元比例下降幅度高于欧元下跌幅度,这意味着大家对于欧元前景感到相当悲观。

  欧元区的演变惊心动魄,人类制度设计的jīng诚合作与贪婪无知的本性形成鲜明对照。就政治而言,欧盟内部各种政治协调纷争不断,分分合合犹如肥皂剧,类似印度裔作家奈保尔初到伦敦看到各类政治辩论新闻的感受——“过家家”。奈保尔对于自己这种缺乏政治好奇心也有自我检讨,认为这源自文化的深层次原因,“一旦我开始审视这些事,就看出了自己的这种无知(没有别的词可以名之)。这种有局限的观念,也是我们的历史及文化的一方面。从历史上说,恒河平原的农民无权无势,我们曾经被bào君统治,经常是被远远地统治,那些bào君来来去去,我们经常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在此背景下,没理由会对公共事务感兴趣——如果这种事情可以说存在的话”。

  换而言之,欧元区是欧盟一体化急于求成的结果,而处理欧元区危机的过程,正是为欧洲真正意义上的一体化扫除障碍。如果解决得当,这不仅是欧洲的骄傲,也堪称人类进步的里程碑。

  中央银行:后QE时代的诸神之乱

  后QE时代的诸神之乱

  正如一句老话所言,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这用来形容美国QE(量化宽松)退出也非常合适。这一声势浩大的货币政策2014年10月退出之际,甚至没有发布会,只有一张措辞谨慎却争议依旧的声明。

  吊诡的是,随着美国QE政策退出,其他国家的QE时代却刚刚开始,国际金融市场的多米诺效应正在发酵。美国从5年前带头开始实行QE,日本央行、欧洲央行甚至中国央行近年也纷纷步入宽松政策,尤其2014年10月31日日本的宽松再升级令市场意外。当天日本央行宣布将基础货币年供应量增加至80万亿日元,同时日本债券购买规模每年增加30万亿日元。

  各国宽松政策有时间差,释放的关键信号也不一样,这就意味着,政策的不一致与不确定必然给国际市场前景带来yīn霾。这从全球市场2014年10月的动dàng可见一斑,不仅大宗商品一蹶不振,石油跌入四年低点,huáng金等市场也遭遇“黑色星期五”,而股市则大幅动dàng,美国股市在10月份先跌后涨,振幅巨大,而日经指数在日本央行宣布消息之后单日大幅上涨超过5%。

  各国继续竞相“放水”成为金融市场一景,各家央行资产负债表的扩张规模可谓史无前例,无论经济还是政治的争议都因为量化宽松政策而加大。

  梳理量化宽松的历史,这一名词据说最早正是源自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量化宽松往往被民间认为是印钞票,更准确的说法是资产负债表扩张,主要方式是中央银行在实行零利率或近似零利率政策后,通过购买国债等中长期债券增加基础货币供给,向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

  然而讽刺的是,美联储一而再再而三地模仿致敬,显然是不希望步入当年日本央行未能抑制通缩的败局,如今日本却又步美国后尘,高举宽松大旗。美国QE这一堪称宏大的行动已经进行三次,最新一次始于2012年9月。

  量化宽松对于美国实体经济效果如何呢?从就业数据来看,美国经济确实出现复苏迹象,2012年美国失业率为8.1%,2014年美国失业率为5.9%。仅仅有就业数据并不足够,美国经济增长有所好转,但是并没有回归到危机之前,零售业销售数据仍旧疲弱。与此同时,值得注意的是,QE结束的2014年,美国金融市场10月动dàng则预示了风bào的预警,最明显的指标是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跌到2%以下。

  从效果来看,危机之后的货币宽松有其必要,第一次QE可谓恰逢其时,第二次QE已经略显多余,第三次QE更是误入歧途。事实上,后两次QE的效应往往只是在资本市场有所反响,对于提振经济并无实质作用。难怪摩根士丹利亚洲前主席史蒂芬·罗奇评价美联储陷入了“流动性陷阱”。

  不待见QE政策的人很多,但是等到美国退出QE后,却没有那么多人意识到这将给全球经济带来剧烈变化。具有黑色幽默意味的是,对比QE政策在美国国内提振经济的模糊效果,QE政策在美国境外的金融外溢作用却效果明显。

  回顾美国量化宽松刚刚推出之际,曾经引发新兴市场的资产价格大幅上升,中国、印尼等国对此并不满意,也多次批判美国货币政策一方面充满外溢性,一方面却高度不透明。大家不喜欢QE的最直接原因在于美元贬值,中国等国持有大量美元资产,不少人将美国量化宽松简单等同于印美元钞票,相当警惕与反感。对此IMF曾经分析,对比第一次QE对新兴市场的剧烈影响,第三次QE影响较为温和。

  问题在于,比起QE推出带来的资本流入,QE退出带来的资本流出则更值得警惕,这也就是国内所谓“热钱”的令人无奈之处:无法控制也无从管控,不需要的时候不请自来,需要的时候却大规模溜走。国际资本流动乱象,将冲击全球金融稳定,影响新兴市场汇率稳定。更进一步,QE退出必然意味着qiáng势美元的回归,各国货币相对币值面临调整压力,这对于全球经济增长并非好消息。也正因为如此,比起推出QE的食之无味,退出QE则意味着风险升高。值得注意的是,无论大家如何抨击QE,美联储始终是美国的央行,这也注定它只为美国经济负责。但是由于美国的经济地位以及美元的世界储备货币地位,美国货币政策的一举一动牵动全球,中国等国也深受其影响,甚至发达经济体也难以幸免波动,典型如欧洲。

  曾经有一则“假如经济学家也有朋友圈”的帖子很热门,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感叹“不能再随便说话了”,下面美国总统奥巴马、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现主席耶伦等人纷纷现身,或点赞或说教。这里模仿德拉吉的感叹,正是与他最近引发市场动dàng的表态有关。他暗示在欧元区复苏乏力之下可采取量化宽松行动来对抗低通胀问题,而这一方面让业界对于是否会推出刺激政策感到困惑,另一方面购买国债计划又让主张紧缩的核心国家不满,比如德国。

  宽松还是紧缩,从来不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在一个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的时代,各国债务水平已经居高不下,资产负债表衰退危机可能性正在加大。此时各国之间的金融政策却加剧彼此掣肘,美国QE退出以及日本宽松升级,必然将市场暂时拖入一片混乱之域。如何从这片混乱中走出,避免卷入货币战争或者地缘政治争端,恐怕就不能单单指望停止量化宽松之类的货币政策,各国不仅需要加qiáng国际对话,更需要直面结构性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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