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钞者_徐瑾【完结】(6)

2019-03-10  作者|标签:徐瑾

  展望未来,金融除了是监管者与资本市场之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猫鼠游戏,更是社会个体在经济博弈之外的调节与合作,这不仅是金融的问题,更是一个经济政治问题。从“占领华尔街”运动到“皮凯蒂旋风”,再到中国各类“二代”在金融市场的呼风唤雨,金融带来的贫富分化以及机会不均等其实难以回避。这是一个严峻到决定未来发展的问题,但是受篇幅与题材限制,这不是本书讨论的主题,或许以后可以专门讨论。

  最后,无论中央银行还是经济各种要素,从历史到现在,是很多现实问题的要害,但是如果想进一步解决这些现实问题,往往需要经济之外的政治作为。经济学家往往忽略政治因素[15],因为政治往往充满随机因素,甚至不少经济学家认为好的政治就是放松的政治。反观现实,民众尤其是国内民众可能又会过度qiáng调政治因素——折中地看,经济与政治裹挟难分,但任何政策举措本身应该符合或者遵从金融市场的逻辑。

  因此,观念始终构成一个好世界的进化可能,金融也不例外。一方面,任何政治学者或者经济学家都不能忽略利益集团,甚至有利益即观念的说法;另一方面,各种观念也开始成为信念之争,这一点即使在经济学领域也是如此,比如国内凯恩斯主义与奥地利学派的某些争论。姑且不论这些名词的实质,从历史与务实的眼光来看金融世界,它们本身有其规律,而这些规律正是观念渐进的产物。正如经济学家丹尼·罗德里克所言,观念也可以超越利益、偏好、世界观,甚至经济学家眼中永恒不变的私利,也是观念的产物。[16]

  观念或常识,总是在普及中获得更新与生命力。关于货币与金融的知识更是如此。美国学者佩里·梅林 (Perry Mehrling)在他构思50年之后撰写的巨作《新伦巴底街》(这无疑是向白芝浩致敬)中所言,金融危机的教训之一就是理想离现实太远,另一方面则是人们居然忘了古老的货币观点,而“这些知识曾是常识”[17]。本书立意于普及金融常识,力求不故作惊人语,一系列财经事件与经济人物的背后,有其滋生的土壤以及背景,从中亦可一窥金融的历史与进化,呈现国家文明兴衰成败的暗涌脉络。阅读历史为了观照当下,除了金融历史的叙述,更是为了当下的反思。

  本书写作最早追溯到2008年的一系列大事件,最近两三年系统整理,受限于水平,谬误难免,请多见谅。

  徐瑾

  2015年12月于上海

  [3] Bernanke, Ben, 2007, Speech at the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Chicago’s 43rd Annual Conference on Bank Structure and Competition.

  [4] Paul Krugman,How did Economists Get It So Wrong, 2009, The New York Times.

  [5] 《格林斯潘“认错”》,FT,2008.

  [6] Ben Bernanke, On the Implications of the Financial Crisis for Economics, 2010.

  [7] Carmen M. Reinhart and Kenneth S. Rogoff, Recovery from Financial Crisis: Evidence from 100 Episodes, NBER,2014.

  [8] Claudio Borio(2012)给予一些总结与思路。

  [9] Andrew Crockett, What Financial System for the 21st Century?, Per Jacobsson Lecture, 2011.

  [10] 关于量化宽松的一些常识,可以参见英国央行Money Creation in the Modern Economy(2014)。

  [11] 《伯南克的美联储》(2009)。

  [12] Douglas Holmes(2014).

  [13] 国际机构有一些研究,不过这些研究大多基于某些国家,比如Jean Louis Arcand等人(2012),Stephen G. Cecchetti、Enisse Kharroubi(2015)。

  [14] 盖特纳,《压力测试》,中信出版社,2015。

  [15] 经济学家达龙·阿西莫格鲁、詹姆斯·罗宾逊也有论文谈过这一话题,Daron Acemoglu, James A. Robinson,Economics versus Politics: Pitfalls of Policy Advice,2013,NBER Working Paper No. 18921.

  [16] Dani Rodrik,When Ideas Trump Interests: Preferences, World Views, and Policy Innovations, Winter 2014, published in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罗德里克原为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现为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教授,这篇论文《比较》杂志有译文。

  [17] 佩里·梅林,《新伦巴底街:美联储如何成为了最后jiāo易所》,格致出版社,2011。

  第一部分

  18世纪:中央银行vs争霸欧洲

  法利赛人出去,商议怎样就着耶稣的话陷害他,就打发他们的门徒同希律党的人去见耶稣,说:“夫子,我们知道你是诚实人,并且诚诚实实传神的道,什么人你都不徇情面,因为你不看人的外貌。请告诉我们,你的意见如何?纳税给恺撒可以不可以?”

  耶稣看出他们的恶意,就说:“假冒为善的人哪,为什么试探我?拿一个上税的钱给我看。”他们就拿一个银钱来给他。

  耶稣说:“这像和这号是谁的?”

  他们说:“是恺撒的。”耶稣说:“这样,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给神。”

  他们听见就稀奇,离开他走了。

  ——《马太福音第二二章》

  金子?贵重的,闪光的,huáng澄澄的金子?不,是神哟!我不是徒然向它祈祷,它足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邪恶变成善良,衰老变成年少,怯懦变成英勇,卑贱变成崇高。

  ——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

  几乎任何历史大事件背后都有隐性的金融之手。从金融而言,18世纪之前的世界并非一张白纸,但那时也只是现代金融的胎动阶段。17世纪是人类工业化萌芽阶段,同时也孕育着现代金融。工业革命之前,已有金融革命。18世纪的金融焦点已经从美第奇家族的意大利、郁金香狂cháo的荷兰转向西欧。英格兰银行的成立,不仅意味着现代中央银行的正式登台,还意味着金融观念完成向现代进化的第一步。在国家层面,通过赋予中央银行发钞权的同时,隔离其与王权的关系,进而区分国库收入与国王财产,让国家的归国家,国王的归国王。

  从帝国战争到英国突围

  金融离不开银行,现代银行是金融体系的动脉,其中流动着源源不断的金钱。回顾金融的本质,不得不谈银行。

  中央银行大概是最重要也是最神秘的银行,中央银行家往往成为报纸头条主角或者yīn谋论的核心。作为现代中央银行的鼻祖,英格兰银行曾经被冠之以“堡垒中的堡垒”,其诞生亦被视为当时最重要的金融革命,那么,这座“堡垒”是如何平地而起的呢?

  今天谈起中央银行运作规范,往往言必及英格兰银行以及美联储如何如何,以至于《××战争》中大喝一声,你知道中央银行是私人银行么?不少人顿时傻眼,马上以为知道了惊天秘闻,随即对yīn谋论之流佩服得五体投地。事实如何?历史犹如化石,永远是层层叠叠而就,真相总是比有的人想的单纯,也比另一部分人想的曲折。英格兰银行在17世纪诞生,其成立的主要原因其实只有一个——战争。

  聪明不过希腊人,他们早就说战争是一切缘由之父,而一切战争的母体则是金钱,因此,战争比拼的不仅是军事实力,也是各国的融资能力。作为大陆qiáng国的法国和海洋qiáng国的英国,在欧洲历史上一直斗争不断。法国在西欧面积最大,人口又是英国的三倍,这些因素在冷兵器时代都非常重要。而英国之所以能够持续应对甚至在18世纪打败法国,其背后离不开制度的作用,尤其是金融体系的支撑与财产权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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