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有点一厢情愿了。如果这个设想当真执行，吴亚洲的亚钢联只怕要赔掉最后一条裤衩，文山市政府搞不好也得贴上老本。于是，方正刚试探问：“赵省长，您能不能再明确一下：这……这是您和裴书记的一个建议呢，还是决定?”
赵安邦略一沉思，“算是建议，不过，是个很重要的建议，希望你们重视!”
方正刚松了口气，如果仅仅是建议，哪怕是很重要的建议，他和文山也就未必一定这么做了。却没敢这么明说，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石亚南。
石亚南也没明确表态，只道：“赵省长，您和裴书记的建议，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不过，事情好像还没到这一步。崩盘也好，资金链断裂也罢，都还只是我们未雨绸缪的分析判断。至少迄至今天为止，亚钢联的资金还没多少问题!”
赵安邦说：“现在没问题，以后肯定会有问题，问题还很大。吴亚洲的亚钢联可是小马拉大车啊，顺风下坡时一路飞驰，逆风上坡呢?再来场bào风雨呢?”
方正刚马上问：“赵省长，听您这话的意思，bào风雨就要来了，是不是?”
赵安邦点了点头，“我没必要瞒你们，该说的都和你们说：王副省长牵头的省委联合调查组明天就要下文山。明天我们省委党报上还要发表有关宏观调控的评论员文章。省银监局今天下午要向省内各银行金融机构发出信贷风险警告。更重要的是，只要省委联合调查组查实违规情节，这七百万吨钢就必须停下来!”
方正刚心里不禁一阵阵发毛，这哪还是bào风雨，简直是一场让人猝不及防的大地震!怪不得赵安邦今天一定要请他和石亚南喝酒，是借酒给他们压惊吧?
周梅森《我本英雄》
四十
送走来自北京的两位贵客，组织部王部长就过来汇报了，说是上午的谈话还不错，吕同仁和向阳生虽说有些情绪，认为突然处理他们有些草率，倒还是能顾全大局的。章桂chūn这才想起了两个已被免职的倒霉部下，也觉得有些草率了：处理前应该做点政治思想工作嘛，尤其是对那个吕同仁，否则是有可能坏事的。
据北京的贵客透露，这次省里上报的副省级后备gān部名单上有他，当然，还有文山的石亚南。但石亚南已不是对手了。省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文山被北京盯上了，省委磨刀霍霍准备直接杀猴，石亚南和方正刚这两只违规坏猴搞不好就得杀一只。章桂chūn分析，方正刚被政治宰杀的可能性比较大，该厮是市长，后台又不太硬，不杀他杀谁?石亚南有裴一弘做靠山，又是市委书记，被政治宰杀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但会冷藏几年，决不会在他前面升上去。想想真是后怕不已，幸亏他在金川的硅钢项目上留了一手，又及时宰了jī，算是逃过了一劫。
这两只被宰的jī素质真不错，向阳生不说了，是知根知底的老部下。吕同仁倒有点没想到，挨了宰竟然不喊不叫，颇解为jī之道哩!这还有啥好说的?他必得亲自关心一下了，让两位好同志知道，这一刀并不是白挨的，领导需要时可以宰你，如果你经得起被宰的考验，领导也可以让你死后复生，就像凤凰涅槃。
于是，这日下班前，章桂chūn在办公室先给老部下向阳生打了个电话，安慰了一番，许了点小愿，继而问起了吕同仁的情况，“老向，小吕是不是有情绪啊?”
向阳生说：“章书记，您想呢?这事搁谁身上能没情绪?小吕算不错了，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已经按您和市委的要求，在家写检查了，连我都很感动呢!”
章桂chūn半真不假道：“小吕书记是在写检查呢，还是写告状信啊?老向，你别忘了，这小伙子可是从省委大机关下来的，省城机关大院里的关系不少!”
向阳生说：“那就说不准了，反正我没发现他有啥不忠于您的迹象!哦，对了，章书记，我们回来的路上一起吃了顿午饭，吃饭时我也做了些工作，和他说了，要经受住这次考验，我还说了，只要你经得住考验，章书记不会忘了你的!”
章桂chūn夸道：“好，老向，这个工作做得好，很及时，不愧是老同志啊!”
向阳生趁机表起了忠心，“章书记，这都是应该的，我心里亮堂着呢，没有您章书记，哪有我老向?别说是暂时免职了，就是进大牢我也不能背叛您啊!”
章桂chūn有些腻味，“别夸张了，为这种工作上的事，谁也进不了大牢的!”
向阳生止住了，“是，是，章书记，我就是比喻嘛!”马上开始要官，“这次先下来也好，章书记，我是这样想的，不让您和市委为难，风头过去后，我最好能到市委为您老服务，市委秘书长不想，也不现实，能安排个副秘书长就成!”
章桂chūn心里益发腻味，这怎么可能?市委那帮副秘书长都年轻能gān得很，再说，把这种低三下四的老同志摆在身边也有失身份，便打哈哈说：“这也不是不能考虑，但目前恐怕不行，查违规的风刮得正紧呢，文山班子搞不好要出大事!”
向阳生却以为他答应了，连连道谢说：“章书记，那就太谢谢您了，太谢谢您了!我这个人本事不大，水平不高，就一个好处，对党的事业无比忠诚……”
章桂chūn不愿再听了，“好，好，老向，咱先这么说吧，我晚上还有事!”
向阳生这才说：“哎，章书记，你最好也给吕同仁打个电话，别让小伙子真给省里来封告状信!你的担心有道理哩，吕同仁毕竟不像我，是您的老部下!”
章桂chūn有所警觉，马上问：“老向，你和我说实话啊，是不是听到啥了?”
向阳生急忙否认，“没，没，没有!章书记，这不是你的担心吗?再说，就算吕同仁这小子真要写告状信，也不会和我说啊，更不会满大街去吆喝嘛!”
章桂chūn想想也是，带着满肚子的狐疑，颇为不安地放下了电话。也没按向阳生的建议，给吕同仁打个安抚电话，觉得这个电话不能轻易打，得慎重一些。
慎重地往深处一想，才发现事情有些蹊跷，好像哪里不对头。吕同仁这只jī咋想都不像好jī嘛，不是自己喂熟的jī怎么会成为认宰的好jī呢?人家没有成为好jī的义务，你也不能这么要求人家。况且宰杀之前都没喂把米啊，他这已经不仅仅是草率了，是做得太过分，闹不好要被jī琢瞎眼的!而在这种仕途光明、前景可期的时候，哪能让这种事出现呢?桂chūn同志，必须立即行动，纠正这个错误!
纠正错误的行动当晚就开始了。章桂chūn连家都没回，便去了金川，对吕同仁进行人道主义的慰问和关心。喂jī的米准备了一把，聊解该jī的无米之炊吧!
吕同仁对他的到来十分吃惊，也受宠若惊。待得他把两瓶水井坊往桌上一放，提出喝几盅时，小伙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有了向好jī发展的趋势。
吕同仁说：“章书记，我……我再也没想到，你今晚会……会过来看我!”
章桂chūn煞有介事道：“本来嘛，我要和你们亲自谈的，不巧的是临时有点急事，只好改为王部长谈了!听王部长说，谈得挺不错，你们都很顾全大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