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思想家又去看她。
她也去看它。她看得出,它是这群猴子中的权威人物,不经它的同意,她是吃不到它们身边那些果子的。
野果太诱人了,她饥饿的肚子太需要它了。
她又向大思想家身边挪。
大思想家蹲在那里动都不动,似乎与人类jiāo流哲学思想的兴致,被刚才那几只讨厌的劝谏者打消了,又或者它认为它的哲学太高深,面前这位人类的代表根本无法理解它。
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向前爬了两步,拣了一个野果,一口一口,极斯文地吃,像个人类上流社会的绅士。
她疾速跑了两步,跳到大思想家身后,慌忙去捡野果。不料,刚拣了两只,大思想家就发现了。它大叫一声,向她扑来,一口咬住了她军衣的后襟,拽下了一块布片,许多大猴子小猴子、不大不小的猴子,也在大思想家的召唤下,从树上、从草丛中扑来了。她的脸上,手上,胸脯上,脖子上都被猴子抓伤了。
她惊叫着,逃到了路面上。
她捂着被猴爪抓伤的脸,坐在路边呜呜地哭。
她做梦也想不到,在生命的旅途中还要和猴子gān一场,而且竞gān不过猴子!她是人,是自然界的万物之主,万灵之长,她不能这么无能j 她得用人类的智慧,战胜这群愚蠢的猴子。
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又盯着猴子们看。
她艰难地回忆着往昔在动物园里见过的猴子,想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些宝贵经验来,对付面前这群猴子。她记得猴子是爱模仿的,人把吸着的烟扔给猴子,猴子也会学着人的样子,抓起烟在嘴上吸;人吃糖时,把糖果纸剥掉,它也会学着人的样儿,把纸剥掉,再把糖塞到嘴里。
学生时代,她把许多爱吃的糖果都喂了猴子,现在面前的猴子却对她这么不友好,在她饥饿难忍的时候还这么凶狠,这么吝啬。真可气!
想起猴子的模仿习性,脑子里生出了一个狡猾的念头。她不是抢来了两个果子么?她完全可以用这两个果子做诱饵,将大思想家它们的果子全像钓鱼一样钓过来。
她拿起一只果子,往空中抛,抛上去,接住,再抛……
大思想家很奇怪地看着她抛果子,看了一阵子,也抓起了身边的果子向空中抛了起来。抛了,接住,再抛,再接住,身边的同类们也抛了起来。
它们觉着这很好玩。
玩得却不成功。许多果子抛到空中便接不住了,一个个顺着山坡滚落到了那个来自人类的挑战者身边。
她悄悄移动着身子,一只手把果子继续向空中抛,一只手去拣落在身体周围的果子,拣了就装进军褂的口袋里。待两只口袋都装满了,她才假装一个失手,将那颗作为诱饵的果子抛到了大思想家身边,起身走了。
走在路上,她一口气吃掉了七八个果子。
果子甜中带涩,还有股土腥味。
身后不远处的树林草丛中总有什么响动,尚武qiáng开始没注意到。后来,注意了,转身看了几次,却也没发现任何人和任何生物。
他又向前走。刚一走,响动声又出现了。
这真怪。
会不会有人跟踪他?窥视他挂在屁股后面的那一小条烤了半熟的láng崽肉?正是因为怕人分吃他的láng崽肉,他才固执地坚持一人赶路。
为了给那个卑劣的预谋抢劫者一个警告,他拔出枪,对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打了一枪。
身后几十步开外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响得更厉害,不知是那人中了弹在挣扎,还是转头逃了。
他没去管,又向前走。
没多久,响动声又像yīn魂似的跟上来了。
那家伙没有死,也没有逃,他的抢劫意志是执拗的!
他被迫认真对待了,疾身闪到路边一棵大树后面,枪拔了出来,两只眼睛向那人藏身的方向扫视着,随时准备抠响手中的枪。子弹不多了,昨夜他数过的,还有五颗,刚才打掉一颗,还剩四颗,如果他看不到那个抢劫者的面孔,就一气把子弹打光,他就没有对抗能力了。
他得瞅准那人的脑袋再开枪。
那人狡猾得很,就是不把脑袋露出来。
他估计了一下距离,机智地抓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过去,扔完,马上躲到树身后去看。
石头落处,齐腰深的灌木一阵乱动,一块灰颜色的东西闪了一下,不见了。
不是人,像是什么动物。
他松了口气,身子靠在树gān上依了一会儿,把身后的那~小条láng崽肉束束牢,放心地上了路。
他是太紧张了,昨天曲萍给他的那记耳光太可怕了。他认定,他内心的虚怯就是在挨过那一耳光之后才有的。他总怕有人暗算他——就像他曾想过暗算别人一样,他甚至想:暗算他的人也许会是曲萍哩!
身后的路上响起狗爪着地似的声音,尽管离得很远,他还是听到了,转身一看,吓了一跳——
一只láng,一只灰色的比láng狗还高大的láng在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他慌忙去摸枪。
láng“呼”地跳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他紧张地对着草丛打了一枪。
没打着。láng在草丛中一口气钻了好远,趴在一棵枯倒的树gān后向他伸头探脑的。
他这才明白过来,一路跟着他的不是什么抢劫者,而是一条láng——也许是一条寻求复仇的láng!可怕,太可怕了!倘或这条láng是那两只láng崽的母亲,它一定是嗅着小láng崽的气味,或者是嗅着他的气味,一路找来的。
一身冷汗吓了出来,看看道路上依然空dàngdàng,天色又暗了下来,恐惧感愈加深刻了。
已忘记了手枪中还有几粒子弹——他以为还有四颗,刚刚打过一枪他转眼就不记得了。他双手握着枪,使枪口不致于因恐惧而发抖。他认定是瞄准了láng的脑袋之后,又抠响了一枪。
依然没打着。
láng顺着gān枯的树身爬了几步,再次露出了脑袋。
他疯狂地把枪膛中的最后两颗子弹都打了出去,希望能制造一个奇迹。
奇迹却没制造出来,再抠抠枪,才知道子弹已全部打光了。
他恐惧极了,扔了无用的枪,转身就向前面的路上跑。他企望能追上几个掉队的人,和他们一起结成生存同盟。
láng在后面追,它比他跑得快。
他和它的距离越缩越短了。
他不敢跑了,怕身后的láng追了上来,把他扑倒、咬死,况且,天又越来越黑了,láng和它的同类们逞凶的漫漫长夜已经降临了。
他想起,láng怕火。
他找到一片gān草丛,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gān草,又搞了一些gān柴、树叶在上面烧。
láng果然害怕了,趴在距他不到二十米的树林中叫,就是不敢过来,它的叫声恐怖而yīn森。
他和它隔着火对峙着。
火很快就败落了,他为了维持这生命之火的燃烧而越来越远地去拾柴草;而他只要一离开火堆十几步,那láng就跃跃欲试地向他面前扑,bī得他不得不回到火堆旁来。
火眼看着要熄了,他不得不把军褂扒下来点上火烧。烧完了军褂,烧军帽,烧裤子,直到烧完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裤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