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下面,我们言归正题,先请公司的李总经理介绍一个灾变情形!”
“好的!好的!”
李士诚站了起来,正欲开口讲话,无意中却看到了被冷落在一旁的胡贡爷和田二老爷,马上觉出了严重的失误,遂改口道:
“在介绍情况之前,我还要给诸位介绍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一位是田家铺镇议事会副议长胡德龙胡贡爷。”
贡爷欠了欠身子,充满敌意地看了看众人,马上将脑袋扭向了一边。
“一位是田家铺镇董事会会长田东阳田老先生!”
田二老爷抱了抱拳,微微一笑:
“鄙人不才,请诸位多多指教!”
张贵新望了望胡贡爷,又望了望田二老爷,颇有些不解地问:
“这二位老先生是代表地方的么?”
李士诚不知该怎么回答。
胡贡爷却冷冷答话了:
“我们代表窑工!我们胡家、田家的族中弟兄有几百口子被埋在地下了!我们不代表他们,谁代表他们?”
张贵新对胡贡爷那火药味很深的回答颇有些不快,但嘴上却敷衍道:
“嗯,好!好!很好!李公,开始吧!”
李士诚看看身边的赵德震和王天俊,见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介绍情况:
“张旅长、李科长、池先生、张知事,这次灾变,鄙人是万万想不到的!灾变发生之前,也决无任何征兆。鄙公司开办以来,从未碰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切委实太突然!太突然了!”
李士诚眼里聚满了泪,面部肌肉微微抽颤着:
“灾难是昨日夜间十一点三十五分左右发生的,其时,我田家铺井下正有一千余名窑工、机匠当班生产。”
特派专办李炳池开口问道:
“究竟井下有多少人?”
“一千多人。”
“一千多多少?”
李士诚窘迫地摇了摇头:
“确切数字还没有查实。”
“这个数字必须马上查实!”
“是的!”
“灾难来得既突然,又严重。整个矿区简直像闹了一场地震,从地下冲出的火焰,蹿出了深达一百六十余米的井口,将主井井楼完全毁坏了。事变发生后,我们立即组织矿警队赶赴主井井口,准备下井救人。但,鉴于大火未熄,烈焰冲天,无法实施!”
“胡说!”胡贡爷怒目圆睁,愤然立起,“你们公司矿警队何时准备下窑救人?汽笛拉响之后,窑民们悲痛万分,涌至井口,你们的矿警队竟用枪口对着我们!这还不算,当我胡某找你们商谈救人之事时,你们竟敢对我胡某施以武力,若不是张镇守使带兵赶来,我们这几条人命也葬送在你们手里了!”
田二老爷频频点头:
“是的!是的!不错!”
“你们大华公司也他妈的欺人太甚了!”
“好了!好了!先别吵!听李公继续讲!”张贵新顿了一下指挥刀。
李士诚脸色苍白,他擦了擦额上、脸上的冷汗,又道:
“后来,从斜井里,陆续有八十余人逃了上来。据逃上来的人讲,井下情况十分悲惨,遍地横尸,且大火不熄,整个地下巷道布满浓烟,许多煤壁业已燃着……”
“只上来八十多人么?”张贵新关切地问。
“是的,是八十多人!”
“那上千号人现在还在井下?”
“是的!”
张贵新脸上变了些颜色,似乎要讲些什么,但,终于没讲:
“好,你接着谈!”
“我和赵副总经理、陈协理、王总矿师马上进行了商议,拟定紧急措施,准备在火势稍熄之后,组织地面人力,下窑抢险;同时,给省府、省实业厅、给镇守使署、县知事公署发了数份急电……”
张贵新听不下去了,厉声骂道:
“混账!你们他妈的通通是混账!窑下埋着千余号人呵!是人,不是畜生!你们至今没有拿出任何救援行动,只知道商讨、商讨!只会发电报!你就不想想,你们是gān什么吃的?你们除了喝窑工的血、发煤炭的财,还能gān什么?”
李炳池也不动声色地开口了:
“张镇守使问得不错,爆炸发生之后,你们除了拍电报之外,还拿出些什么有效措施?公司有关技术人员是否到井下勘察过?”
王天俊慌忙站了起来:
“李科长,这……这是很危险的!爆炸发生后,胡贡爷曾让一些人下去,结果,下面又发生了一次爆炸,下去的人几乎全没上来!”
李炳池不容辩驳地道:
“就是死,你们也要死在井下!难道一千多人的性命不如你们一两个矿师的性命值钱么?不了解井下爆炸现场情况,如何制定紧急措施?你们在骗谁!你们是在办实业么?你们是在祸国殃民!”
王天俊吓呆了,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连连点头道:
“是的!是的!我们有罪!有罪!确乎!”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司协理陈向宇却站了起来,他眯缝着两只近视得很厉害的眼睛,冷冷道:
“李科长言之过重了吧?兄弟倒要请教,祸国从何讲起?殃民又从何讲起?工业灾难自有工业之后便接连不断,决非人的意旨所为,李科长身为政府特派专办,以此种态度查处大华灾变,兄弟认为是失之偏颇了。”
李炳池毫不退让地道:
“我讲话是有根据的!说你们祸国并非冤枉!你们作业不慎,酿发爆炸与火灾。灾难发生后,又不采取有效措施,势必要造成地火蔓延,造成这块丰厚煤田的焚毁。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一八八四年,美利坚合众国俄亥州霍金克魏列伊煤矿采矿不慎,酿发爆炸,导致火灾,该矿矿主惊慌失措,措施不力,造成地火蔓延,一直燃烧到今天!这场地火的蔓延面积超过了三千公顷,焚毁优质煤近五千万吨!一个煤田被彻底毁坏了!如果田家铺地下的大火无法扑灭,毁掉了国家的这块煤田,你们不是祸国吗?!说到殃民,那就更简单了,一千多人因为你们的无能、无知,被困在地层之下,不叫殃民,还叫什么呢?”
陈向宇一时无言可对,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坚硬的对手了。他觉着,这人比胡贡爷一类的地头蛇更难对付!胡贡爷尽管蛮横,但对办矿却狗屁不通,这位李炳池据说曾留洋美国,专攻矿科,又在实业厅操着实权,什么都懂,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李炳池没把陈向宇看在眼里,他滔滔不绝地对着陈向宇讲了一通之后,又以一副钦差大臣的口吻,对王天俊命令道:
“王先生,现在情况是十分危急的,多耽误一分钟,井下就多一分危险,请你把有关田家铺煤矿的各种技术数据拿来,包括通风排水、瓦斯含量方面的详细数据和图表!”
“好的!好的!”王天俊应着,屁股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第一部分第18节 完全控制了动乱局势
“我现在就要!”
“是的!是的!”
王天俊慌慌张张站起来,跑了出去。